第61章 勇敢

愧疚如海啸般袭来，吴宙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在她面前卑微地道歉。

        程星现在进退两难，她既放不下谢嘉木，又舍不了吴宙，她只能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逃避虽然无耻但是有用。

        她伸出手摸摸吴宙垂着的头，对他说：“吴宙，不是你的错。”

        他抬起失落的眼，沉默地看她。

        程星直视他说：“吴宙，我们已经领证了，在法律上我们是合法夫妻，婚礼办不办，什么时候办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问：“什么意思？”

        程星慢条斯理地问：“这个夏天我要重新找工作，没有那么多精力筹备婚礼婚礼能不能推迟一段时间？”

        他追问：“推迟到什么时候？”

        程星皱眉，“具体时间我们以后再讨论吧。”

        以后是一个很有灵性的词，在让人失望的同时又让人感觉有一丝希望。

        吴宙没有再纠结以后是什么时候，至少程星愿意给他希望，对于他而言，这就够了。

        虽然没有婚纱照，没有仪式，没有承诺，但他们已经是法律层面的夫妻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夏天真正到来的时候，程星找到工作了，她应聘回母校临州大学做讲师了。

        自从回临州之后，程星的失眠症奇迹般地好了，她现在鲜少被梦魇缠住。

        只是有一天晚上，程星梦见谢嘉木被人推着进了手术室，她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等待，过了很久医生出来告诉她，抢救无效，谢嘉木死了。

        程星哭着冲进手术室，手术室是一个空无一物的白色屋子，什么都没有，没有手术台，没有谢嘉木的身影。

        她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可无论她怎么叫，谢嘉木都没有出现。

        程星喊着谢嘉木这三个字从梦中惊醒，房间里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助眠灯，吴宙靠在床头，用一种哀痛的眼神注视着她。

        灯光温柔地照在他脸上，令他的心碎愈发明显，程星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哑声说：“我刚刚做噩梦了。”

        吴宙眼眸低垂，“程星，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程星握住他冰凉的手，愧疚地说：“对不起。”

        这个晚上过后，日子如常，但还是有一些变化，比如说吴宙变得愈发敏感。

        他好像很害怕被她抛下，于是变得小心翼翼，每天费尽心思讨她欢喜，会因为她的一句话患得患失。

        有一天晚上她在书房用电脑看文献，吴宙切了一盘蜜瓜送进来，程星瞥了一眼觉得太多吃不完，便对他说：“你先拿给爸妈吃吧。”

        她的意思是爸妈先吃完，再拿来给她吃，这样不浪费，不知道吴宙是怎么想的，完全会错了意。

        他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洗个葡萄拿过来好不好？”

        程星听出他的语气不对劲，将目光从文献移到吴宙脸上，问：“你怎么了？”

        他沉默不语，怔怔地看着她。

        程星叹气，她仰视着他说：“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怪你。”

        他看起来更加委屈，点点头：“嗯，我知道。”

        程星没有再说什么，是她自己没有给足他安全感，所以不能怪他。

        七夕节，程星主动提出带吴宙出去吃饭，回国之后，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大大减少，趁这个节日，看看能不能缓和一下两人奇怪的夫妻关系。

        程星订了一家西餐厅，气氛很不错，吴宙看起来也挺开心的。吃完饭程星提议散步消消食再回去，吴宙同意了。

        两人牵着手在广场上随意地走，四周都是跟他们一样的情侣。

        程星难得在人群中感到内心平和，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

        那个熟悉的身影牵着一个年轻女孩，女孩手里抱了一大捧玫瑰。

        吴宙也随她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她注视的是一个身形很像谢嘉木的人，吴宙收回自己的目光。

        两个人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很久，吴宙说出了那句他以为此生不会说出的话。

        “程星，我们…离婚吧。”

        程星如梦初醒般看着他，吴宙把她拥进怀里，静静地说：“如果你能够更快乐，那我愿意放手。”

        “我们离婚吧。”

        虽然程星什么都没有说，但他早就已经感受到，和他在一起，她不快乐。

        既然她不快乐，就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快乐，他不会用婚姻绑着她，至于吴宙自己，就像他说的一样。

        “放心，一个人也不会死。”

        死很容易，活着很难，但他不会选择前者，因为他不想让她再背上什么愧疚，就算是为了让她安心，他都会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程星呆呆地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化成一句说过很多次的话，“对不起。”

        吴宙苦笑：“不是你的错。”

        程星用悲痛不舍的眼神看着他，但她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虽然很愧对吴宙，但她内心深处或许也是想从这段婚姻中解脱出来的。

        人不能做一辈子的鸵鸟，她在他身旁爱着另外一个人，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他们瞒着所有人办了离婚手续，然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把这件事告诉了家人。

        李敏尔和程铭非常不理解，看起来感情很好的两人怎么会突然离婚，两人遭遇了长达一晚上的盘问。

        无论怎么问，离婚的原因他们闭口不言，吴宙只是说让他们不要怪程星，不是程星的错。

        最终他们也只好无奈接受这个事实。

        没过多久，吴宙飞加州，程星开车去送他。

        一路上两人很沉默，客套的话说不出来，亲密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好像说话变得不合时宜。

        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们几乎没有单独出行过，更没有一个人送另一个人离开的场景。

        正属盛夏，澄蓝的天空没有一朵漂浮的白云，烈日炎炎，空气十分闷热。

        他们原本要在这样的夏天去海边举行婚礼，可现在她却在为他送别。

        两人到达机场，离登机的时间还早，程星陪着吴宙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室。

        吴宙突然问：“程星，这会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程星其实心里没底，但还是摇头说：“不会，等你以后有机会回国，我请你吃饭。”

        吴宙看着她笑，又问：“我能最后再抱一次你吗？”

        程星主动向前一步，投入温柔的怀抱，吴宙紧紧揽住她，在她耳边说：“答应我，一定要勇敢。”

        “勇敢的女孩才会获得命运的嘉奖。”

        程星靠在他的胸膛，“你一个人在国外也要好好生活，有事给我打电话。”

        吴宙点头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生活的。”

        说完吴宙松开她，拉起一旁的行李箱，转身往安检门走。

        她来不及说再见，但她在他转身的时候，听见了他说再见。

        此时的程星没有想过会一语成谶，这一生她和吴宙再也没有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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