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南成杰（一）

尽管已经反复了多次，但1001还是不明白体验是如何中止，自己又是如何回到冥府大殿的。只记得自己离高遇春的躯壳越来越远，一阵白光闪过，它就站在了熟悉的大殿内。

        1001满腹疑问，但这次它学乖了，既不想着要去插队节约时间，也不打算将疑惑问出口，它默默飘到永远排不到尽头的队伍最后，泯然于一众鬼魂之间。

        它这次，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坚决不投女胎了。前情体验1001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但那种身为女性的无助无力无奈的感觉却深深埋在了它心里，坚定了它转换性别的念头。

        1001乖顺地隐在队伍里，等待着前面的鬼魂一个一个离开。

        冥府里没有时间，但却让它觉得这比起人间有据可依的时间更加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疲倦的无常送走了排在它前面的所有鬼魂，终于轮到它了。

        无常瞥了眼它胸前的牌子，什么也没说，照例排出了一溜投胎牌，1001抬头看过去，满眼尽是“女”，它望向无常，空洞的魂体内透出了一丝哀怨。

        但那也只有它自己知道，对无常来说，它只是一个气团，自然看不出它的情绪。

        无常说：“看我干什么，赶紧选啊！”

        1001虚叹了口气，转回了牌子上去。它细细看着，终于从一排“女”字中看到了一个“男”，它兴奋地指指那个牌子，无常瞬即虚点开那牌子，熟悉的大门开启，1001心满意足地跳了进去。它没有注意到“男”字下面，还有一个“淫”字。

        这次投胎的人家，是一个家境殷实的三口之家，1001要贴附的人，就是这家的儿子，南成杰。

        起初，1001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它甚至暗自窃喜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南成杰自生下来后就有两个保姆贴身照顾着，一个喂奶，一个抱哄，吃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虽然他的父亲经常不露面，母亲在出了月子后也越来越见不着人，但南成杰仍然是幸福的，至少在1001看来是这样。

        但随着南成杰一天天长大，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这个家的房子，越来越空旷。白天经常只有南成杰和一个保姆在，到了晚上，南勇和李兰月回来了，也只是问问保姆他今天乖不乖。忙碌了一天的工薪阶层实在抽不出多余的精力放到孩子身上。

        终于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南成杰被托养在了幼儿园，只需要早晚接送一次。即使这样，南勇也仍然觉得麻烦，他最近有一组项目要赶，整个部门的人都在加班，他身为负责人，怎么能自己先走呢？

        李兰月说，难道你想把孩子扔到幼儿园不管吗？

        南勇说，为什么不想？园里的幼师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教育孩子比我们有经验。要是人家肯收，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李兰月在后座抱着南成杰，他们难得能一块儿下班来接孩子，却又起了争执，她说，哪有当爹的这么不负责任的。

        南勇说，你负责任，那以后你来接吧，别光说不做。

        轮到李兰月不吭声了，产假结束后她好不容易重新回归了工作岗位，老板今天才夸她跟一般女职员不一样，不会被孩子影响工作，还说主管就需要她这样有魄力的人来当。

        暗示到这个份上，李兰月已经能看到主管的位置在跟她招手了，这个节骨眼上，她说什么也不能掉链子。

        后来，他们给保姆加了薪水，接送孩子的工作也落到了保姆头上。

        该上小学了，南勇说，孩子的功课不能落下，既然我们没有时间，就把他送到寄宿学校，交给老师管吧。

        李兰月说，他这么小，哪能一个人住学校啊？

        南勇把学校的传单拿给她看，说，这个学校已经开了七年了，别的孩子也都是从这么小的时候送进去的，一个星期有五天待在学校，周末回家，对我们来说不是刚好吗？

        李兰月看着传单上的照片，学校的设备确实不错，环境看着也好，宿舍还有宿管老师。

        “军事化管理？”

        南勇点头，对，其实就是管理严格，规定了孩子们起床睡觉的时间，也不让出校门，封闭式管理。

        可是……李兰月有些犹豫，他真的太小了，不适应了怎么办？被欺负了怎么办？吃饭呢？食堂倒是大，不合胃口怎么办？

        南勇明白她的不安，他说，我们可以先去学校看看情况，到时候再定。

        周末，南勇开车，一路往西郊去，差不多开了有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立人学校门口。

        这是一所私立学校，几个股东一起出资合办的，占地面积大，校园环境好，从外部条件看来，几乎算得上一个中型的大学校园了。

        食堂也很大，窗口多，菜品丰富，荤素搭配，低年级的孩子在老师们都看管下集体就餐，高年级的孩子自己刷卡买饭。

        就是宿舍环境差一些，为了集中管理，把十几个学生放在一间宿舍，每个宿舍派一个宿管老师和他们同住。

        李兰月说，这大通铺睡的多难受啊。

        南勇说，小孩子在一起还热闹呢。

        参观完回去，李兰月愈发下不了决心，还是公司的人事调动让她当机立断。

        一周五天而已，吃点苦是好事。李兰月这么安慰自己，她没想到这会是南成杰人生的重要拐点。

        开学头一天，南成杰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他只觉得车开了好久。直到父母亲把他领进学校，给他铺好床铺，转身要走的时候呀，南成杰才明白自己要被关在这里，不能回家了。

        他第一次产生了恐慌的感觉，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跟楼道里那些扒着父母衣角的孩子们一样，拽着父母要跟他们一起走。

        他说，妈妈，我不要留在这儿，我要回家。

        李兰月含泪挣开他的手，把他推回宿舍，让他跟着王老师，好好听话。

        南成杰不管，左手被推开他就上右手，反复了好几次，王老师看不过去了，走过来抱住南成杰，跟李兰月说，孩子就交给我，你们快走吧，让他习惯了就好了。

        李兰月听着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声，自然心疼不已，可为了工作，她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如果不把儿子送走，家里势必要留一个人照顾他，最先被牺牲的一定会是自己。

        一想到辛苦的打拼的事业会毁于一旦，她就狠狠心，转身跟着南勇，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成杰还在哭，沉浸在被抛弃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渐渐把王成义的耐心耗尽了。

        他板着脸呵斥道，别哭了。

        南成绩立刻噤声，抽噎着看着王成义不敢出声。

        孩子再小，也能敏锐地感知到周围人对自己的情绪，他们会仗着亲人的宠爱肆无忌惮地捣乱，也会在陌生人的冷漠中噤若寒蝉。

        南成杰畏缩着退开一步，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去。

        这张又窄窄的和别人连在一起的床铺，就是他以后的住处。这么大的学校，只有这一张小床是自己的。

        回首刚入校的那几年，南成杰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适应了，习惯了，也麻木了。

        年复一年有新生入校，他看着那些萝卜丁一样的小孩们哭闹着不要父母走，也会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他想，真是小孩。

        在这所学校到待四年，他已经是老前辈，风云人物了。

        身为风云人物的最大特点，就是让老师们头疼。

        寄宿学校的老师为了压住学生，每一个都是狠角色，言语犀利还是小事，借助棍棒那是常有的事。

        就连这样的老师都管不住南成杰，只因为他太混了。

        初来乍到时那个怯懦的南成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见了，他的身边围了好几个小男生一起在班里作威作福。他们闹的事不大，却正因为不大，才令人头疼。

        南成杰尤其喜欢撩逗女生，刚开始只是简单地拽拽头发，拉拉辫子，坐在女生后面的时候往人家衣服里扔瓜子皮，铅笔盒里放死苍蝇，后来就演变成了拉女生衣服，撩女孩子裙底。

        女生受了他的欺负都会去跟班主任告状，班主任把他叫来，批评一通，罚站一通，下次他又会再犯。越是告他状的女生，他越不停手。一般的女生被他欺负后忍气吞声，他觉得没意思就放弃了，但碰上会反击，会告状的女生，他的恶趣味就越强烈。

        告状的女生又一次从办公室回来，南成杰把她堵在了后门，借着门的遮掩和一圈小弟的掩护，对女生伸出了手。

        女孩害怕地贴在墙角，双手防备地挡在裙子前，南成杰一把掀起女生的裙子，另一只手贴到了她两腿之间……

        那以后，这个女生再也没有去告他的状了，任他怎么欺负，都不再反抗出声。南成杰才慢慢失去兴趣，把目标瞄到下一个女生身上。

        1001围观了这一切，只有它知道南成杰的这些下流举动都源于一个起点——王成义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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