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鱼之海（8）

钢铁为骨架的楼阁之上。

        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本封面刻着藤蔓花纹的书，来到小机器人前。他摘下兜帽，银发倾泻而下，如银河般流淌。

        金丝线纹出的荆棘缠绕在袖口，他翻开空无一字的书，声音低沉而优雅：

        “今天我们来讲一个新的故事。”

        “——这是一个三位失败者再次失败的故事。”

        “啊，是我不喜欢的故事呢。”

        ——

        暗道似乎永无止境，一阶一阶通向深渊。

        桑榆提着灯继续往下走，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久需要走。但在她面前的只有这条路，她能选择的只有继续走下去。

        黑暗像是一头野兽，徘徊在她的身后，将爪子磨尖，耐心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耳麦里也没了水手和海妖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桑榆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和无限绵长的回音。

        桑榆一手提着灯，一手握着激光枪，警惕着前方可能出现的威胁。

        她回头看了看走过的路，已经看不到来时的入口。

        桑榆想了想自己还能召唤来自带打手的船，如果遇到危险就直接召唤船。

        想到这，她给自己壮了壮胆，继续往下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桑榆终于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她提起灯看了看周围，前方只有一条石砖砌成的走道。

        桑榆顺着有道继续往前走。

        走道的尽头是一扇木门，青苔已经从门板下爬到了门中间，再过不久就要爬满整个门板。

        桑榆走到门前，用力推了推门，木门纹丝不动。

        她又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拉——

        “哗——”

        无数的气泡从门后涌出扑向桑榆，她不得不后退一步，伸出胳膊交叉挡在身前。

        待气泡散尽后，桑榆张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宫殿里。

        桑榆看了看周围，薄雾弥漫看不清远处，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充满雾气没有出口的盒子。

        看不到鲛人雕像，也看不到熟悉的装饰——这不是她下来时候的宫殿。

        这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又在哪里？

        来不及仔细想，桑榆看到远处涌来一群黑影。

        黑影像是沼泽里爬出的稀泥，没有形状，爬动着向前。

        桑榆正准备举起枪，却发现无法控制身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影向自己走来。

        像是黑暗中黏稠的恶意，黑影围着桑榆周围，嘀嗒流下的漆黑的连成一片，将桑榆包围其中。

        虽然看不清黑影的脸，桑榆却能看到黑影脸上露出的笑——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虚伪。

        黑影围着她，谄媚地弯下腰指着路，催促着她向前走。接着，桑榆的身体不自主地动了起来，走在黑影中间。

        桑榆看着前方，在黑影的簇拥中走上了王座。

        她坐到了王座上，像是坐到了一块冰上。

        她向下看去，宫殿里密密麻麻挤满了黑影，露出整齐而又虚假的笑容。

        这时，一只黑影捧着一顶镶满华贵宝石的王冠从身后走来，戴在桑榆头上。

        身边的黑影向她道喜，王座下的黑影也在欢呼。

        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真恶心！

        真虚伪！！

        桑榆从心底生出部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桑榆面无表情端坐在无数黑影之上，僵硬地笑着看着座下虚假的狂欢，心里却在歇斯底里的呐喊：

        这不是我的命运！

        为何我生来就要被禁锢于此！

        桑榆感觉自己被分割成了两份，一个自己身为旁观者冷静地看着这场幻境，另一个自己作为演员疯疯癫癫地表演。

        这是谁曾经经历过的事吗？

        来不及细想，下一刻，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眼前原本互相祝贺的无数黑影同时转过头，看向王座。

        他们脸上虚伪的笑容变为嘲讽，然后向宫殿两边退了退，让出一条通往王座的道路。

        接着，一个更为高大的黑影从中间走来，走到桑榆面前，一把把桑榆从王座上拽了下来。

        桑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摔倒在地上。

        接着，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扇门，她被原本簇拥着她走上王座的黑影扔出了门。

        门外是一片森林。

        说是森林，不过是一些歪扭七八的铁竿，上面敷衍地挂了几片铁片作为叶子。

        桑榆走在森林中，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树木稀稀拉拉，远处的景色十分模糊，一模一样的景色让桑榆怀疑自己在原地转圈。

        走过不知道多长一段路后，桑榆看到了一棵与众不同的树——那是一棵真正的树。

        那棵树的枝干粗壮，树叶繁茂，充满生命力，在一片灰中十分扎眼。

        桑榆走了过去。

        她远远地看到树下躺着一个小男孩，于是加快脚步。

        桑榆弯下腰，看着男孩的胸廓还有起伏，抱起了男孩。

        终于，她看清了男孩了脸。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她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晰的事物——那是一张男孩的脸，是海生的脸。

        桑榆抱着小海生，没走几步，面前出现了一间屋子。

        于是她带着小海生走了进去。

        小屋内家具齐全，桑榆将小海生放在了床上，低头看到了小海生脖子上纹着一串鲜红的数字。

        愤怒！

        无法控制的愤怒燃烧在心底。

        那一刻，桑榆差一点就忘记了自己只是观看这场戏剧的观众。

        桑榆回过神，不由得后怕，差一点自己就要完全陷入幻境中了。

        小海生很快醒了过来，桑榆看到自己走上前一步，然后温声说道：“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桑榆一愣。

        所以，“我”现在是海兴？这是海兴身上发生的事？

        海兴曾是……什么地方的统治者？

        压下心中的疑惑，桑榆接着往下看。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漫长，小海生一天天成为了英俊的少年，但语言行为依然如孩童。

        就在桑榆以为继续就这样过下去时，桑榆听到自己对海生说：“我要出去一趟，两三天就回来。”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枪，走出了门。

        门外，雷声大得惊人，闪电如四处游窜的蛇群爬满天空。

        森林不再是曾经稀稀疏疏的样子，树枝肆意地生长蔓延，成为各种扭曲的样子，远处张牙舞爪的树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

        森林中央的河拍击着河岸，雨声、水声盖住了雷声。

        桑榆任由雨打在她身上，她无所谓地继续往前走。

        忽然，桑榆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她满不在乎地回头。

        身后的人穿着雨衣，背着一把□□，在雨幕中无法看清他的脸。

        那个人指了指地，桑榆耸了耸肩，低头看到了自己滴落了一路的血迹。

        “我想，你需要帮助。”

        ——眼前的人伸出手，温声如是说到。

        那一刻，雨停了下来，眼前穿着雨衣的人摘下了帽子。

        桑榆看着眼前的人，瞳孔骤缩。

        眼前的男人桑榆十分熟悉，正是海兴。

        为什么眼前还有一个海兴？

        我现在又是谁？

        一个接一个问题出现，几乎推翻了桑榆之前所有的推测。

        思索无果，桑榆只好继续往下看。

        身体没有握住海兴的手，她只是冷声问：“你想要什么？”

        海兴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帮助。”

        接着，海兴帮桑榆包扎了伤口，然后找了一个地方生起了火。

        桑榆坐在火旁不说话。

        火堆十分温暖，和海兴递给她的水壶一样温暖。

        看着沉默的“自己”，海兴开始和她搭话。

        更多时候只是海兴在自言自语，桑榆在一边静静的听着。

        在谈话中，桑榆听到了海兴的过往，他曾是一个国家训练的杀手，因为各种原因，来到了这里，现在有一个可爱的弟弟，不过弟弟似乎有点智力问题……

        到最后，海兴看着“自己”问：

        “我打算带着弟弟去冒险，你要不要一起来？”

        ！

        桑榆想起海生日志里提到过的冒险者，所以她现在的视角是冒险者的视角？

        那么最开始，又是谁的视角？

        为什么会出现冒险者的回忆？

        桑榆接着往下看。

        她和海兴一起回到了家，以另一个身份认识了海生。

        海生对“自己”的抗拒很明显，但是由于海兴说了一路，“自己”对海生的恶作剧只是假装没看到。

        当然，在冒险者的视角中，海生也会有可爱的地方，不过只是偶尔。

        在海兴的请求下，冒险者开始教海生使用武器，在“自己”的叹气中，海生还是把匕首用成了刀。

        ——海生虽然只有孩童的智力，却力大无比。

        与海生海兴在一起的时候，桑榆眼前的景色永远是阳光灿烂、五彩缤纷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三人带着值钱的东西，离开了小屋，走出森林。

        他们来到的第一个城市是格里夫尼亚——一座讴歌自由与勇气的城市。

        海兴带着二人走进一家冒险者协会，为他们办理身份信息。

        看着“海兴”、“海生”两个相似的名字，桑榆写下“海潮”二字。

        她听见有人在耳边愉悦地说：

        ——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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