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最初的执念

曾经有人告诉过周诚，人在临死之前会回顾一生，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这样的状态。

        在他八岁之前，他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有一个代码——021。

        后来他才知道，二十一是说他是第二十一个实验体，前二十个全部都因为身体内部的排斥而死亡，他是在最初接受了实验却还活着的唯一一个人，因而他的编号远远靠前，他记得最后一个的编号都已经到了389。

        近四百个实验体，最后活下去的不足二十个。

        他无数次见过那些实验体死亡的场景，要不然就是嘭地一声炸开，要不然就是长的奇形怪状，比如多长了十几个眼睛，又比如说是脸部的五官全部消失之类的，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八岁的他，看遍了生命的诞生和消亡，他每一天都能见证新的生物诞生，也能看到各种不同的生物失去所有的生命体征。

        那些研究员告诉他，这就是死亡。

        可是，死亡又是什么？年纪尚小的他根本就不能明白，他依旧没有什么感觉，甚至于因为每天都会被取走很多鲜血，每天都要经历疼痛，他的痛感竟然也在逐渐消失。

        他甚至一直以为自己会这么下去，直到他像其他的实验对象一样死去。

        可是，在不久之后，整个实验室开始剧烈摇晃，他听到曾经高高在上的研究人员狂奔惨叫，看到他们丑态毕露，而他也终于等到了离开的可能。

        他跑了，那些人自顾不暇，根本管不着他，所以他很顺利地就到了地面上，第一次看到不同的色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陆少将，我们已经战损超过五成，目前尚有战斗能力的一千七百五十一人，一千三百五十人牺牲，剩下的物资只能怪再坚持三天，而目前没有补给的可能。”

        当时的周诚趴在地面上，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而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说话的人那边，一眼就看中了抿着唇强忍哀伤的少年。

        后来周诚才知道，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住的地方是一颗资源星，当时的陆天宁带着三千人死守，而虫族的数量是他们的百倍之多。

        在那段记忆中，除了他所熟悉的血色之外，还多了一些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也不能明白竟然都已经这么糟糕了，为什么还要死守，他们若是离开，到最后绝对不会只剩下寥寥数百人。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原来也可以这么不一样。

        “我不会让死去的任何一个战士白白牺牲，你们所有人，我会带你们回家。”

        当时尚且年少的陆天宁坚定的声音似乎在耳边爆炸，身体由内而外传来阵阵的酥麻感。

        是了，在最初的最初，他想的，也无非就是想让那些战士所信任的陆少将带他回家而已。

        回家这个词，光是这么想着就已经足够让人喜悦了。

        “周诚，快醒醒。”意识之中的周诚只觉得这个声音非常耳熟，像极了说要回家的陆少将。

        突然之间，周诚的大脑一片空白，下一刻，水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大脑。

        一个激灵，意识总算是苏醒了过来。

        这是，水？

        他还没死？

        隐约之间，一望无际的水面呈现在脑海之中，微微摇荡，像极了杰斯口中所说的，大海。

        周诚从未见过大海的模样，可是他认为大海就应该如此。

        包容一切，也吞噬一切。

        一团团的火焰从天而降，尽数砸在海面上，随后冒出一股白色的烟雾。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意识朦胧之中，他抬头看到了头顶的那一团烧了满天的火。

        周诚一跃而上，腿部却不似原先的感觉，低头一看，原本白嫩的双腿不知为何变成了蓝色的鱼尾，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

        甩动了几下之下，周诚竟然觉得这样这么往上走也不错，更加卖力地冲了上去。

        他所过之处，数道水龙冲天而去，最终在周诚的周围汇合，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像那一团团火焰冲去。

        水汽弥漫，周诚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直到自己精疲力尽他依旧没有停止。

        一直到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周诚？！”

        在一片朦胧中，周诚总算是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天宁哥哥。

        “天宁哥哥。”

        二人在半空汇合，随后双双落入海中。

        甩着尾巴的周诚卖力的充当起了浮萍的功效，托着陆天宁在水面上飘荡。

        原本烧红了的天际变得雾蒙蒙的，水与火的交融，最终化成了无数的水汽包裹住了这一方天地。

        天地朦胧之中，一切都飘渺无踪迹，也同样美的让人心颤。

        周诚张大嘴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的陆天宁忍不住想笑。

        一望无际的水面，一眼看不到头的白茫茫。

        偌大的空间内，就只剩下了陆天宁和周诚二人。

        “天宁哥哥，我们是一起死了吗？这里是不是就是话本上说的地狱啊？”

        陆天宁也不明白现在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如果硬要说什么的话，那他觉得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死。

        这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空间很像是一个人的精神力的具象化，只是这具象化的有点太过分夸张了而已。

        周诚目前来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只是觉得还跟陆天宁在一块就觉得开心，开心地将尾巴甩来甩去。

        “天宁哥哥，你看，我长尾巴了，你要不要摸摸看。”

        陆天宁的意识刚刚苏醒就面临了这样巨大的冲击，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一条鱼尾。

        他可以非常坚定地告诉所有人，这条尾巴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尾巴，比钻石还要闪耀夺目。

        眼睛盯着，手下也没有放过，触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一不小心摸到了尾巴尖尖，周诚蓦地一僵，尾巴甩了甩，“啪”地一声打在陆天宁的手背上。

        “不能摸。”

        “嗯？为什么？”

        周诚脸已经红透，尾巴尖尖的位置实在是感触太大，只是简单的触碰却连脊背都舒服的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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