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泡影（中）

回到公寓后，我一边麻木的整理着行李，一边回想着这些年所经历的种种，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每一个地方都有我的身影，现在，我却要离开了。

        “你在公司吗？我待会儿晚上要回来整理一下东西，顺便和公司对接一下工作安排，有时间的话还能一起吃个饭。”

        周也的消息把我从混沌的情绪中拉回现实，看着她发的消息，我都能想象她编辑时的开心样子，她还在为晚上能与我见面而兴奋不已，而我却等不到了，我就要离开了。

        一下子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她说，也不想让她为我担心，不是不告诉她，而是我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我知道，不是现在。我第一次没有回复她。

        离开之前，我去了她的房间，我们之间从来不避讳什么，门锁密码向来都是相互知道的，我第一次帮她收拾了房间，然后从桌上拿走了一张上节目之前拍的合照，再把写好的信件放在茶几上，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真的好遗憾没有一起出道，去到更大的舞台，让更多人看见，六年以来，我们每一天都在努力着，大多数时候都觉得追逐梦想是幸福的，每当我想要放弃，感到绝望的时候，你总是能把我拉回来，然后一起积极向上，继续前进，真的好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看到你因为我没能出道而哭到哽咽，我就觉得好感动，这些年除了日益增长的能力和粉丝，最大的幸运是因为有你，但大概上天觉得我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吧，这么多年我们朝夕相处互相照顾，现在我们周周去全新的环境啦，我知道你表面活泼阳光，其实内心也很慢热，以后没有我的陪伴，要记得自己照顾好自己，永远不要委屈自己，愿你在没有我的地方依旧快快乐乐，做自己的女王，我们周也要一直一直开心快乐，勇往直前啊~”

        这一次我不想说太多伤感的辞藻，这段时间伤感的事情太多了。

        上飞机之前，收到了她的信息，落地了。就这一刻，我们原就在同一个地理位置，一个是进站通道一个是出站通道，可我还是什么都没说，毅然决然的关了手机。

        落地上海的时候，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周也给我发的信息。

        “我刚才回公寓看到你给我写的小纸条了，kimi哥说你回上海了，难怪一直没回复我消息，是公司有什么任务安排给你吗？过段时间我们也会去上海巡演，那到时候我们再约~”

        看来kimi哥并没有告诉她我解约的事情。

        回到上海，一切都变得抑郁压抑起来，我不得不回到爸爸的事件中。

        回家第一时间我连行李都没放，直接去了妈妈的卧室，想问问妈妈这几天的情况，但家里到处找遍了，都没有她的身影，只有死一般的沉寂，我心慌的瘫坐在地上，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出手机，拨打给妈妈，可是不管我拨多少遍，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我害怕极了，什么都不敢想。眼泪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往下落，一时之间想做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直到王律师打电话进来，才打破了这沉寂：

        “晟佐，你现在在北京还是上海？”

        “我，我刚回上海，我妈妈呢？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你放心，你妈妈没事”听到这句话我重重的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话，让我难以接受。

        “你现在赶紧来一趟xx医院”他停顿了几秒钟，其实也就那么几秒钟，但我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见你爸爸最后一面。”

        我来不及想什么，不管不顾的狂奔到医院。

        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两个警察，房间里传来妈妈叫喊爸爸的声音，以及医生叫妈妈冷静一点的声音。

        我来了，可爸爸，他没有等我。

        我站在病房门口，明明爸爸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可我的脚一步也挪不动，不管我怎么用力，它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我看见爸爸僵硬的，毫无生气的，冰冷的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早已没了平日的慈祥，我看见妈妈哭的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摇晃着爸爸的身体，叫喊着他的名字，可爸爸就那样僵硬的躺着，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我看见妈妈哭到晕厥过去，医生慌乱把她抬上手推车，我还看见王律师向我走过来，说了些什么，可我什么也没听到，就这样直直的晕了过去。

        那种崩溃撕裂的感觉来的太猛烈了，它就像个沉寂已久的困兽见到猎物一样，疯狂的撕扯着我，腐蚀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我想做些什么，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很无奈也很悲哀。

        醒来的时候是躺在病床上的，左手还插着输液的针头在打点滴，我全然不顾的拔了针头向外跑去。

        “护士，我妈妈呢？”我抓着旁边查房的护士粗鲁的问：

        “你妈妈突发病状，还好就在医院，抢救及时，但是情况也很不乐观，现在还在重症监护病房等待观察。”

        我冲到病房的时候，王律师正在和医生说些什么，我立刻冲到医生面前：

        “我妈妈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确实情况不是很好，具体情况我们也还在查，有消息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个不好说，也许这两天就能醒，但是糟糕一点的话，可能醒不了了。”

        一环接一环的暴击重重的压在我身上，刚刚好起来一点的情绪，又再一次濒临崩溃。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甚至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我能做的只有瘫坐在地上，然后眼泪不争气的流着。

        “佐佐，我来了，我来陪你了。”

        一双熟悉的手臂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我不敢抬眼看她，也不想抬头看。

        但只这双手和这个声音，我就知道，一定是可可，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扑倒在她身上，再也控制不住的彻底的哭了起来。

        “可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要怎么继续下去啊”

        我哭着、哽咽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

        她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拍着我的背，像是在哄受到惊吓的小朋友一样。

        从小到大，和可可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的，以前在湖南的时候，我们两家就是邻居，无论是幼儿园还是小学初中，又或者是高中，我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哪怕是大学我们分隔两地了，也从来都是毫不避讳的分享彼此的生活点点滴滴。

        可以这么说，她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又或者说，她和周也一样，也是另外一个我，但他们不同的是，周也对我来说是精神伴侣，是有共同梦想的最佳搭档，是最珍贵最难得的好朋友，而可可，她更像是家人亲人。

        “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安慰的人，但是有她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很多

        是那种，在绝望、不知道该怎么办，马上就要掉下悬崖的时候，被人拉了一把的感觉。

        不知道抱着她哭了多久，大概很久很久吧，久到我的腿都麻了，站也站不起来。

        可可陪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你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吧，我去附近给你买点吃的。”

        我蜷缩着，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闭着眼睛想象着以前和爸爸妈妈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每一幕都还历历在目，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难道一切都只是泡影？以前家里热热闹闹的，无论什么时候到家，妈妈总是会让阿姨准备好我最爱的饭菜，一回家就能吃到热乎乎的，而现在，这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坐在地上啊，灯也不开？”

        可可无奈又担心的对我说着，她把我从地上拉到餐桌旁，示意我坐下，然后又一个一个的把刚买的吃的打开。

        “吃点吧，不进食怎么可以。”

        她把我最爱的生煎包推到我面前，可我没有接，只是呆呆的坐着，眼泪也止不住的留着。

        “我知道，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太荒唐了，爸爸妈妈一直把我们保护的很好，他们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用想，尽管追求梦想就好了，因为有人会为你撑起这片天，现在天塌了，可世界末日还没有来，一切生活都还要继续，你要自己撑起一片天了，换你来帮助他们，一夜就被迫长大，我知道这真的太难了，可是佐佐你要知道，你没有时间丧，还有好多事情在等着你处理，你得强大起来，我会陪着你的~”

        她说的话虽然像针扎在心里一样刺痛，可是也不无道理，公司的事情以及赔偿事情都在等着我处理，我本就应该振作起来了，因为没有人再帮我了。

        “给我一点时间。”

        “只能给你一晚上，你必须要整理好情绪，明天我们需要给叔叔处理葬礼的事情。”

        “好，那就给我一个晚上。”

        回房间后，我静静的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是很令人难以置信，也确实给我造成了很沉重的打击，但可可说得对，我没有时间可以用在垂头丧气和难过当中了，我必须要收拾好心情，准备好迎接一切挑战，处理好所有事情，这也是我能为爸爸妈妈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这种被迫长大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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