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17暮烟的故事

        我们登记了姓名后，便由管理员领着进入高大的藏书阁内。

        只见一排排高高的深红色书架鳞次栉比，正中间则是一个由书架围成的圆筒形高塔，抬头仿佛看不到尽头。书塔底层铜门紧锁，管理员解释道，“所有与灵矅石和灵矅殿有关的内容都在书塔中，只有院内师长授权方可查看。”

        我想起那日在后山森林里的各种灵兽，还有那只仿佛会说话的山猫，于是直奔生学区的灵兽部分去。南青则去向智学区寻找他想要的答案。

        在《常见灵兽博览》的书中，我看到了那日所见的灵兽：鹿角鹤，头顶有角似麋鹿状，身形似鹤，可与成人同高，翼大如成人双臂展，善飞行，传闻遇之可给人带来好运。

        又翻了翻，看到了灵獴：圆眼，口吻尖，耳朵略大呈三角形，脚短，尾巴长，毛通常深灰色或红棕色，常态□□型娇小，传闻可择内心纯净者为主。

        果然是有灵性的小家伙，居然还可以择主，不过不像郑仙长的黑风还有沈仙长的大老虎花花，这么小的小可爱能做什么呢？

        在另一本名叫《灵骑奇闻录》的书中，我意外地又找到了灵獴的身影。传闻百年前，前前任生学仙长贾亦岚曾驯服过一只“身若猛虎、毛若巨熊”的巨型灵獴，作为坐骑十余年，之后一人一兽归隐山林，不再出现于世人眼前。

        说好的体型娇小呢，怎么这儿又说身若猛虎，还能当一个成年人的坐骑？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听到了一串遥远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我从书架间探出身来，只见远处穆炎正带着南青，向中央的书塔款款而去。看来南青没能在智学区找到答案，正好穆炎到访，助其获得进入书塔的授权，二人便一同进入书塔。铜门重新锁上，在藏书阁内产生了久久的回声，然后归于宁静，仿佛没有人进入过一般。

        我看完了《灵骑奇闻录》，又看完了《上古灵兽》、《灵力催熟果实的五种方法》、《哪些灵兽无法驯化》、《灵兽还魂记》等一系列书后，直觉这里的书籍分类太不严谨，有的是相对严谨的科普介绍，有的是杂文轶事甚至带着小说性质，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这样很容易混淆视听的，不利于学生的成长。

        天都要黑透了，南青还没出来。

        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穆炎可是对自己父亲下过狠手的人，但想到江黎所说，穆炎似乎一直很青睐南青，我便强迫自己把心放到肚子里。

        我的肚子也咕咕直叫。不管了，怎么着也得把南青喊出来。我冲到书塔前，举起拳头正要敲门，铜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了，弄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只见南青和穆炎正迎面从里面出来。见到我，穆炎冲我点点头，道，“我用我的背书给你俩授权了，这里的书想看随时过来看就行。”给南青授权我可以理解，居然还带上了我，有这等好事？

        临分别前，穆炎对南青说道，“我说的，你认真考虑一下，不着急答复我。”

        “穆炎跟你说了什么？”穆炎走远后，我忍不住问道，又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便弱弱补充道，“要是不方便说也没关系的，我能理解。”

        “他给我指了一条路，但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见我疑惑地望着他，他补充道，“穆炎说，不一定要靠起死回生之术，还可以通过改变过去的方式让一切改写。”

        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怎么知道你想要……你把你的一切都告诉他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间把什么都说了。好像，就是在他给我喝了杯茶之后。”

        “吐真药水！”

        “应该是吧。不过也没关系了。他的确指了一条行得通的方法。”

        “那，怎样改写过去呢？”

        “传闻灵童降世，于灵曜殿汇集四枚灵矅石即可扭转时空。或许，让母亲和父亲一开始就不要相遇就好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么？哪怕牺牲你自己？”

        “嗯。其实在遇到你和江黎之前，我一直不知道生活有什么乐趣。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做着生活抛给我的一项项任务——只不过我刚好什么事都学得挺快罢了。”——这学霸的凡尔赛。“后来我想，或许我活着的目的，就是找寻将生命还给母亲的方法。”

        “不是的！如果你不在了，不只是世上少了一个天才少年，我和江黎还少了一个挚友。我不希望你消失！”看到少年认真的模样，我一下子慌了神。

        我想到了蝴蝶效应——如果篡改了当年的故事，也就没有了南青，甚至后面李牧云不一定学会驭火成为仙长，也没有学生从瀑布穿越到后山，郑仙长也不会关禁闭然后被黑风咬伤。那穆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月白，我真的很羡慕你和江黎。相信我，即便没有我，有他作伴你依旧会很快乐的。”

        “不是的，没有你我不会快乐的！”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因为我对他的感情和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我终于清晰地辨识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别担心，你会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不行，不行！我不允许你消失！”我不禁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眼泪夺眶而出。

        少年见状也颇为动容，似乎有点动摇，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来，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没事的，没事的。我就那么一说，灵童降世还要汇集四枚灵矅石，哪有那么容易。”

        我忽然反应过来，“灵童，是说的你么？”

        “我不知道，但穆炎觉得我是，似乎几位仙长都觉得我是。”

        “因为你忽然自行激发的各种能力？”

        “嗯。据说这种未经指引而激发高阶灵力的情况，以前从未出现过。而且我父母都没有任何灵力基础。”

        别说是他们，我也觉得你这么学霸得不像话，只能用灵童来解释了。

        “不管你是不是灵童，你答应我，你不许消失！”我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故作凶狠地冲他说道。

        “我……”

        “答应我！不然我现在开始就不理你了！”

        “好吧……”南青无奈地说道。

        “对了，那穆炎的目的是什么？他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他给我讲了他的故事，算是同病相怜吧——他也希望他的母亲能够复活，希望他的母亲从来没有遇见过郑仙长。”

        暮烟，原名穆嫣，与郑重岩自小一起长大。两家人比邻而居，两人也自小青梅竹马。郑重岩十五岁考上博息学院时，由于两家人都不富裕，穆家便也一同凑了盘缠，助其上京修炼，只等他毕业荣归，迎娶穆嫣。

        穆嫣有个哥哥叫穆尚，当时十七岁，穆家凑的盘缠实际上动用了他的娶亲钱，为此颇为不忿。很快便染上了赌瘾，不到半年便将剩下的家底输得精光，在赌场差点被人剁手指，最后被押着回到家取钱还债。可是家中早已没有银钱，赌场的混混见穆嫣面容姣好，便不顾一家人的哭求，将其抓走卖去青楼。

        等三年后郑重岩学成返乡时，穆嫣已是当时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头牌暮烟姑娘了。郑重岩不知从哪儿获得的大量银钱，重金将穆嫣姑娘赎身回来，并以巨款致谢穆家。尽管没有提娶亲之事，但穆家和穆嫣早已将郑重岩视为未来姑爷，于是在一个穆家为郑重岩办的接风宴上，二人都喝了些许酒，当晚顺理成章地睡到了一起。

        当大家都以为郑重岩毕业归来要出任官府职务时，没几日，郑重岩收到了学院的飞书，表示念其学业突出，有教席相待。博息学院的教授，地位比一般的官员更要高出许多，郑重岩想都没想便同意了，再次启程前往学院——后来才得知，是当时任灵长的唐知未的妹妹看上了勇猛魁梧的郑重岩，才央求哥哥为他谋得一席教职。

        郑重岩一去不复返，穆嫣的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关于娶亲之事郑家也闪烁其词。穆家的书信传到博息书院，却迟迟没有回音。穆嫣忍不住挺着大肚子，跋山涉水来到京城，却被郑重岩告知并不打算履行婚事——原本便没有婚约，更何况家世显赫的唐家有意择郑重岩为婿，郑重岩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曾落入青楼的女子放弃大好前程。在他看来，自己从青楼赎回穆嫣并致以重金，已是还了当年凑盘缠的恩情；而穆嫣委身自己，不过是穆家有意巴结前途无量的自己的刻意设计。

        ——谁不知道你当年是青楼头牌？你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穆嫣伤痛欲绝，却也不愿再多纠缠，只身离开学院。却在途中由于大恫而引发早产，被凑巧遇见的沈仙长搭救，生下了不足月的穆炎。此后便借住在好心的沈仙长府内。

        因为家族蒙羞和被恋人抛弃而哀思淤积，穆嫣终于在穆炎一岁时撒手人寰，并委托沈仙长照顾穆炎。穆炎长大后逐渐展现出灵力天赋，而沈仙长见与其有缘，便收其作关门弟子。穆炎毕业留校后，才看到母亲临走前留下的书信告知身世，决心报复害母亲身故的郑重岩。

        然后便是我们所知的，趁着郑重岩被关禁闭的机会，在去石室的路上给黑风下了致狂灵豆和延迟发作的药水，没想到沈仙长关心同道的安危，次日一早便去探望，迫于沈仙长的压力，穆炎只好快速手刃发狂的黑风。

        但沈仙长还是在临死的黑风脑中读到了致狂灵豆的信息，也自然地查到了最好下手的穆炎身上，也就发生了那日我们在水晶球中看到的两人争执。在沈仙长的严厉对峙下，穆炎坦白了身世和下毒意图，沈仙长则要求他向郑仙长坦白前因后果，让后者来决定他的惩罚。郑仙长与唐家结亲近二十年却只诞下一个女儿郑熙，苦于没有儿子继承衣钵；得知穆炎是自己儿子后，不仅选择了原谅，还决定大力扶持穆炎。

        南青转述的故事，到这儿便结束了。

        “穆炎得知我想让母亲起死回生后，表示他也有同样的愿望，所以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并请求我帮他改变母亲的命运。”

        “虽然的确和我们知道的信息都能吻合上，但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说不出来，大概就是女人的直觉吧。

        “你是觉得故事是假的？可是短时间内应该编不出这么多细节吧。”

        “我不明白，穆炎为何要将自己的身世全盘托出呢？”

        “或许是为了让我相信，他和我有一样的心情吧。”

        “不对，还是有些不对劲。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一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他对母亲应该没什么记忆和感情。又何谈和你一样的心情呢？反倒是现在，既得沈仙长这个养父悉心指导，又得郑仙长这个生父大力扶持，这才是对他最有利的状态。”

        “唉，失去母亲的心情，你不会明白的。”南青摇摇头，显然不赞同我的话。

        我一时语塞。或许感情的事情，的确无法用理智来推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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