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被遗弃的小狗

阴沉的天空中正下着细细小雨，空气十分闷热，公交站台已经早早挤满了上班上学的人，各色的雨伞撑起一片别样的景色。

        看着距离学校只有一两站了，白麓便急忙下了车，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闭塞的环境和晃悠的车况对晕车人而言真的不友好，小脸一片煞白。

        所幸这里距离学校不远，走过去也不会迟到。

        路过学校附近的一座天桥时，一旁细微的呜咽声夹杂在车水马龙声中引起了白麓的注意，顺着声音走近才发现不知是谁放了一个纸箱在这里，里面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头来。

        “小狗狗，你怎么一个在这呀？”

        顺了顺小狗的毛，洁白的毛发因雨水而粘连在一起。小狗似乎感受到了女孩的善意，摇着尾巴，舌头舔舐着她的手掌，一双明亮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让人心疼。

        面前的小狗让白麓想起在自己小学的时候，爸爸也曾抱回来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狗，陪伴了自己许久，直到初三那年，意外被车压，司机早已跑了。最终狗狗还是没有挺过来，那是白麓第一次如此之近的接触到死亡。

        当安葬好后，妈妈来到房间抱着她轻声说道：“麓麓，没有谁和谁是能一辈子的，就算是爸爸妈妈也不能永远陪伴你，我们终将会离去。你要明白，有些东西注定是要走向消亡，有些人也注定只能相伴一段旅程。既然无法永恒的留住，那便坦然接受就好。相伴相随的美好记忆不要忘记就好了，那才是最重要的。妈妈相信就算现在它离开了我们身边，说不定有一天它会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出现，所以不要害怕。”

        从那以后，因为父母忙碌的工作，再加上奶奶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而奶奶对动物毛过敏，所以白麓家再也未养过任何小动物。

        没有丝毫犹豫就把手中的伞放到地上，还在路边不远处捡了一块砖头压着伞柄处避免风将伞吹跑。

        “这样，你就不会淋雨啦。”白麓笑着摸了摸小狗的头，看了看手表便起身离开，得抓紧点时间了。

        顾辞此时正站在天桥上一直看着女孩，今天的她依旧穿着那身蓝白相间的校服，明明跟旁边时不时走过的几个学生穿着同样的衣服，却显得格外好看。顾辞脑海里突然想起周彦很久以前喜欢一个女生，便老老实实穿了几个月的校服，美名其曰是情侣装，当时的自己还嗤笑了周彦的做法。现在，顾辞突然很想和女孩一样穿校服，那样自己是不是就离她更近一点了呢？

        刚才女孩做的一切都全然收于眼底，本来下定决心不再打扰她，但这让顾辞心里仅存的一丝善良柔软的地方还是被重重一击。

        顾辞甚至想冲上前去问，如果自己也被遗弃了，她是否也会这样对他？

        天知道，自己是多么难才抑制住这种冲动，舌尖微微的出血和被捏的青紫的指节无声的证明着这一切，既贪念又隐忍。

        自己昨天收到周彦的短信，今天就冲动的跑来学校，这真的不像他。

        突然出现一个人在生命中能轻易决定自己的所有思绪、情感，这种感觉既陌生危险又让人雀跃不已心甘若怡。

        看到女孩将书包举过头顶挡雨，顾辞想都没想就朝女孩跑了过去。

        在红绿灯路口，白麓突然感受不到雨滴，抬头一看，一把黑色大伞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再往旁边一看，正是顾辞。

        几天未见，少年似乎变得更加消瘦了，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孤寂感。

        察觉到白麓一直看着自己，眼睛里还闪着异样的光芒，别扭的移开目光不敢直视，把伞硬塞在她手中，没说一句话就落荒而逃。

        “诶，顾辞，你…”

        白麓看到此时人行道还是红灯，急忙上前一把拽住少年的胳膊往回拉。

        一声急刹车响起。

        司机暴躁的将头探出车窗外对着他们吼道：

        “没看到是红灯吗？瞎走什么！不要命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白麓急忙向司机道歉。

        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抬头喊了一声：“顾辞？”

        顾辞没有回应，顺着他的视线向下就看到正拽着他手臂的小手，白皙的小脸上立马通红起来，赶紧松开手。

        手臂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消散，顾辞微乎其微的眉头皱了下，竟感一阵失落。

        这时正低着头的女孩猛然抬起头来，脸上染上的红晕还未消散，高高把伞举起，但奈何顾辞长得太高，踮起脚来才勉强将伞沒过他的头顶，抵挡住雨滴的侵袭。

        似玫瑰花般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启，轻柔糯糯的声音顺着风穿过雨传来。

        “我们一起走吧。”

        那一刻顾辞之前仅存的要远离女孩的理智彻底被击退，一直以来困惑自己不知是何的陌生感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清晰。

        他想，他是喜欢她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算被全世界反对又怎样，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去护着她，只要她愿意跟他在一起，只要她向前迈出一步，剩余的九十九步都由他来走。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直循环，压都压不住。

        顾辞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静静站在女孩旁边，将伞重新拿回自己手上，打在两人头顶，眼睛直视前方，这也导致他错过了白麓对他的浅笑。

        临近校门，越来越多的同学看向他们，光是顾辞那张惹人注目的脸走到哪都会成为话题，再加上这几天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众人纷纷投来各色目光，要不是碍于顾辞那强大的气场只怕都会有人直接冲上来，盯的白麓头皮有些发麻，一直不敢抬头。顾辞皱皱眉头，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事，但自然知道眼前这场景是自己导致的，便将伞往女孩手上一推，重新回到雨中只身向校门口快速走去，离开前还不忘向围观人群冷冷看去，无声的警告着什么。

        抵达教室时正好离上课还有十分钟。

        “天啊，麓麓，你打着伞怎么还淋湿了？”一进班门，白麓便被裴绮她们围住。

        “没事啦，只淋了一点雨，不碍事的。”

        “赶快擦擦，别感冒了。”蒋静怡赶紧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周彦无意间瞟到白麓收好的伞，意外觉得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就抛之脑后了。

        不过一会，顾辞也走了进来，原本还喧闹的教室此时就像被人按下静音键。

        “嗷，辞哥你终于来了！”周彦一个箭步就来到顾辞面前，一双狗狗眼激动欣喜的看着他。

        顾辞有些嫌弃的看着他这个样子，但也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朝着他和卫海点了点头。

        “诶，辞哥你怎么还淋雨了，没打伞吗？”

        “嗯，没事。”

        白麓往顾辞这边偷偷瞄了一眼，明明他是在自己前面走的，怎么还在自己后面进的教室？看到少年右边衣服的淋湿程度明显比其他地方要高，想到刚才少年是站在自己右边打着伞，脸颊微微发热。随即又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里又升起一股歉意。

        十分得意的周彦还不忘朝卫海挤了挤眼，就说自己有办法能让辞哥来上学吧，不过为什么还是有点心酸，自己发了那么多条消息都没得到对方一点反应，只是提了一句新同学的事情就能人不光光回了自己消息，还直接来了学校。

        果然，辞哥变了，变得重色轻友了，就算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但还是很想说一句，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辞哥，你座位在这里。”

        正巧跟白麓就隔着一条走道。

        白麓坐在座位上心里有点纠结，怎么说顾辞也是因为她才淋的雨，可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想了想还是趁着语文老师进门之前，将纸巾迅速放到顾辞桌上。

        顾辞疑惑的看了看她。

        白麓在本子上写到：“擦一下，小心感冒了，今天谢谢你。”末尾还划了一个笑脸。写完便微微举起给顾辞看，看到老师已经站到讲台上，急忙把本子放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少年心中一暖，打开纸巾，擦了擦快干掉的头发，还将没用完的给顺手收进书包里。

        这一切都被周彦他们几个看在眼里，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样的神情。

        一中平时管的比较严，大家都是偷偷带手机，在学校一般也不会怎么拿出来玩，但除了个别几个大胆的人外，这里面就包括周彦。

        上课时间，周彦实在听不进去语文老师讲的文言文，百无聊赖的刷起学校贴吧，一眼就看到学校论坛上一个贴子被置顶，点进去一看，楼主就发了一张照片，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共撑一把伞，看这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照片虽然拍的比较模糊，但是男主角一看就是顾辞，女主角低着头，有刘海挡着看不太清，只能从身型上判断是个娇小的女生。

        下课时间，周彦将这事告诉了顾辞，把手机上的内容给他看，此时贴子的浏览量和评论数还在不断增加，众人纷纷猜测那个女生是谁。

        顾辞看了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看来还是有人不管自己当时的警告啊，周彦深知这是顾辞发火的前兆。其实顾辞很少会动怒，大多数时候都是漫不经心的，这次还真是例外。

        “黑了这个帖子，并找到这个发帖的人。”

        “等等，还是我亲自动手。”

        除了周彦和卫海，没人知道一中的校霸除了打架厉害，还是一个玩电脑的顶级高手，他俩的技术还是跟顾辞学的，但也只是学了点皮毛。

        周彦在心里默默地为这位无名人士点了一颗蜡烛，能让辞哥亲自动手，真不知道是你的好运还是点子背。

        蒋静怡这边也听到了些消息，看到了那张照片，只觉得那个女生的背影十分熟悉，等到景白好奇的再打开手机想查看时，结果发现已经删帖了，随后楼主还出来郑重道歉，说图片是自己电脑合成的。

        “静怡，绮绮，你们说，我们学校竟然还有人敢开顾辞的玩笑？”

        白麓从洗手间回到教室时，正好听到她们在谈论顾辞，好奇的看向景白：

        “发生什么事了？”

        景白激动的抓住女孩的肩膀：“麓麓啊，发生大事了今天早上有人看到顾辞和一个女生共打一把伞到学校，还有人拍了照片发到学校贴吧上，你说这是不是大事！”

        白麓心里一咯噔，指尖被捏的微微泛白。

        蒋静怡赶紧撞了一下景白，说道：“麓麓，你别听她说的，她就喜欢唯恐天下不乱，发帖子的人已经删帖了，而且申明是自己p的图。”

        裴绮附和着点点头：“对呀，学校有些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干，这次还把主意打到大佬头上了。你看顾辞他们现在不在教室，肯定是去解决这件事了。”

        白麓没有听到后面她们继续在说些什么，但她知道那张图是真的。心里不禁有些懊恼，当时是自己提出一起去学校的，是不是给顾辞带来麻烦了？

        下午，雨越下越大，似乎是为了配合，风也猛烈的加入这场交响乐中。白麓看着窗外的天气，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小狗狗，也不知道自己的伞有没有被风给刮走。

        “麓麓，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景白小声的问道。

        白麓摇了摇头，可是微皱的眉头和担忧的眼神泄露了她此时的心里。

        顾辞默默不动声色的一直看着女孩，已然猜到了白麓的担忧。

        “顾辞同学，你干嘛，我正在上课，请你回位坐好。”

        “顾辞，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报告老师，我去上厕所。”

        语毕，顾辞也不管身后老师说些什么，径直向外面走去。

        “诶，辞哥…”周彦不明的看着顾辞决然的身影，这还是顾辞头一次在上课期间出去。

        顾辞虽然脚伤并未完全好，但翻墙对于他而言还是很轻松的，唯一不佳的就是因为天气，地面湿滑，落地时不免还是摔了一下。

        直到课间休息快要上第二节课，顾辞才姗姗回来，整个人变成了落汤鸡，膝盖和裤腿处有明显的泥印。

        “靠，辞哥，你干嘛去了？”周彦看着顾辞略显狼狈的样子，不禁暴了粗口。

        “闭嘴！”少年冰冷孤傲的眼神中带着不耐烦。

        这一声也让班上的议论声音戛然而止，顾辞微微跛着脚向座位走去，经过白麓时，看到女孩抬眼望着他，眼神躲闪开来，头微微不自然的偏了偏，似乎并不想让她看到此时自己狼狈的样子。

        白麓也注意到了少年的脚好像又跛起来，不是已经伤好了吗？怎么一会就变成这样了？

        高二学校还没有让他们开始上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班上就骚动起来，好在经历了下午的暴雨后，此时的天气已渐渐放晴。白麓清好书包，跟蒋静怡她们打了声招呼便赶紧小跑出去，景白的爸妈又被临时调回之前的工作地方，所以跟白麓不能一起回家了。

        等跑到位置一看，纸箱早已经不见踪迹，小狗狗和自己的伞也都不见踪迹。

        白麓心里一慌，急的不知所措。

        “喂，小朋友。”

        白麓转身便看到顾辞正站在自己身后，抱着一个纸箱，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冲着白麓兴奋的叫了一声。白麓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抱起狗狗，抚摸着：

        “小狗狗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白麓联想到下午天气大变的时候，顾辞离开了教室，回来时全身湿透。难道，那个时候，顾辞是跑出来把小狗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被女孩不解的看着，顾辞移开了眼，心跳面不红的解释道：

        “逃课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怪可怜的，就放到学校空着的杂物室了。”

        白麓清楚的知道顾辞在说谎，这里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她很难想象面前的少年是怎么冒着大雨出的校门，又是怎么把小狗顺利搬到学校里面去的，也明白了为什么少年回到教室时脚跛的样子。

        一时凝噎，思绪万千，甚至还有点想哭。

        “怎么，这么看着我是干嘛？难不成是喜欢上我了？”

        白麓对顾辞的感动瞬间打折，紧了紧抱住小狗的手，低下眉眼：

        “才不是。”

        顾辞虽然是开玩笑的说着，语气里也听不出半点认真，可只有他知道自己这句话里是带着几分试探。听到白麓的回答，即使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是止不住的疼了起来，便岔开话题。

        “那你准备怎么安置它。”

        白麓试探性的询问道：“你家可以允许养它吗？”

        顾辞的拒绝已经到嘴边，可看到女孩充满期待的眼神，将话又咽了回去，点点头。

        白麓看到顾辞点头后，眼睛中顿时充满闪光，睫毛蒲扇扑闪的眨了眨。

        “小狗狗太好了，一会跟着这个哥哥回家哦～要乖”

        那一声“哥哥”让顾辞整个人为之一振，心尖尖的地方仿佛被人紧紧抓住，不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许是顾辞的眼光太过灼热，白麓不禁询问道：

        “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狗狗，跟着这个哥哥回家？”

        白麓心里直发怵，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哪里有问题。

        顾辞知道自己又过急了，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事了。”

        白麓将小狗重新放回纸箱中，

        “小狗狗，拜拜哦～”

        说完抬头看向少年，轻声说道：“明天见。”

        女孩不知道的是少年在她转身离去时一直目视着她，贪念和爱慕之意涌入眼角，直到腿发麻，少年才晃了晃脑袋回家去。

        回家路上，坐在公交车里，看着雨后天晴的城市，经过大雨洗刷过后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青草味，忍不住发了一条信息。

        “我们和好了对吗？”

        “嗯。”

        简洁的回复就像少年给人的感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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