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迁就

夜晚的海，在皎白的明月下波光粼粼，就像是散落的月光，被掰碎了，一块一块扔到了海里。

        吹着微微的清风，程朝华的面色一片平静，但是心底的痛苦，却一再沉淀，成为永生难以抹去的伤疤。

        这时的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听到的一首老歌，不自觉的轻轻吟唱起来：

        “像你这般深爱他，心里只得一个他，它偏却太傲气见面也不多说话，要坦率分析为何没法得到他，心里长留下旧创疤····”

        她与裴欧，如今会落得这种结局，主要的原因在与她。

        当年她的决绝转身，便在他们两人之间，画下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即便她被这段感情折磨这么多年，想要再次追回，却也已经为时已晚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给自己接近他的机会，一丝都没有。

        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求得不得的痛苦，她本以为自己只要有决心就能彻底断绝心中的念想。

        但是真当她做起来，却发现忘掉裴欧，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得许多。甚至让她一度怀疑，如果她的心中再没有裴欧了，她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只是这样一想，心就如刀割一般，强烈的抵触，让她明白，今生她都难以再爱上别人了。

        阮东是个好人，他很爱自己，对自己的感情隐忍了这么多年，他的真心，她丝毫不会怀疑。

        但越是如此，她就绝不能毁了他。

        感情的失意，或许还没让她绝望到想要放弃人生，但是施秀洁的话，却深深的扎根在她心中。

        她从不知道，自己当年一时冲动，竟杀了她的弟弟或妹妹，想到朝旭，她的心脏仿佛在滴血。

        不论她如何辩解，都改变不了她杀人的事实。

        由此想来，她也终于了解到，为什么父亲在那时抛家弃子，宁愿与爷爷断绝父子关系，也要抛下母亲跟那个女人私奔远走，十几年间，都不曾回来探望。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每当见到她时，脸上总是带着愤怒，却又悲伤的神色。可以想见，他一生挚爱的女人，因为她而不能再生育，就连他们的孩子，都被自己给剥夺了生命。

        想必，每当见到她的脸，父亲都会想起失去那个孩子的痛苦吧？

        母亲的黯然离世，朝旭如今变得如此孤僻、爷爷的无奈叹息以及奶奶的终日以泪洗面···这些，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的过错，让她心中所爱的人，背上这样的痛苦！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她，居然还毫不知情的指责别人的过错，对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一概不知！

        那次宴会之后，她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言不语不肯见任何人，浸泡在自责悔恨的情绪中，不断的抽打着她的良心。

        母亲凄婉的表情以及那个未曾出世的婴孩，不断的在她脑海中打转，即便她睡着了，也很快被噩梦惊醒，眼下的黑眼圈也越来越重。

        终于，有天，她被那些东西击溃了！很想亲自结束这一切！

        对于她的死，她能想到家人的伤心，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但是，她真的感觉好累，好累，她的精神一步步被心魔所吞噬，在这样下去，她会疯掉，那绝对是让她更难忍受的结果。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干脆一点。

        所以她开着车，来到这个她曾经心心念念地方。在此处游荡的大半天，将她脑海中的美好回忆再次重温，只是故地重游，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越是到了最后，她越是贪心的想见他最后一面。

        她确定自己并不是想要再次纠|缠，而是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拼命的叫嚣着，让她一遍遍的开始拨打裴欧的电话。

        因为她能舍得结束自己的生命，却始终抹杀不掉疯狂的爱恋着他的那份感情。

        “你在哪里？”电话里再次传来裴欧隐含怒气的声音。

        不知为何，明知道裴欧在愤怒，她的心中居然感觉有丝丝喜悦。他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生气，这说明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吧？

        程朝华如此想着，嘴角微微弯起，甚至有些愉悦的语气对裴欧道：

        “我在桥上。”清冷的公路上，裴欧的车子飞速的往前行驶着。远远的看着那抹拖得长长的车灯，程朝华道：

        “我已经看见你了。”

        接着程朝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双手高高的举起对裴欧不停的挥动着，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尤为灿烂。

        他真的来了！虽然他一再的拒绝自己，甚至总是对她恶言相向，不竭余力的刺伤自己···但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这一点发现，让程朝华连日来积压的苦闷情绪，瞬间得到一丝小小的疏泄口。

        纵然微不足道，却也让她欣喜若狂，泪水也在下一刻蜂涌而至。

        裴欧发现程朝华所在，两人的位置已经距离的很近。见她坐在高高的桥栏上，双脚悬在空中，两手不断的向他挥舞的姿势，即刻皱紧了眉头，当下对程朝华喝斥道：

        “不要再挥手了！你双手好好的抓紧栏杆，等我过去把你抱下来。”

        听着裴欧凶巴巴的口气，他要自己等他，然后还要将她将抱下栏杆。程朝华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依恋。

        他不总是避她如蛇蝎吗？这一刻却愿意所有的坚持而‘迁就’她。果然是因为她要寻死，才对她心生怜悯吗？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也没想以死要挟，藉此卑微的获取他的可怜。

        停下挥舞的手，程朝华看到裴欧下了车，匆匆向桥边跑来。气喘吁吁的声音，然她能想象到裴欧此刻的焦急。

        “你··不要在过来了。”

        见裴欧已经上了桥，程朝华对裴欧道。

        “你站在那里就好，我勉强能看清你的模样。”

        见裴欧继续前行，程朝华声音不禁拔高的道：

        “不要再过来了！我让你来，并不是让你陪我过来‘演戏’，也不是为了博取你可怜的同情心。”

        “···我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见程朝华情绪激动，裴欧却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反而不管不顾，脸色绷紧，面上布满寒霜，一双桃花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冷光。

        “程朝华！不管你想说什么，我今天都答应给你机会！”

        “但如果你今晚敢从那里跳下去，我就再也不会理你！我裴欧说到做到！！”

        裴欧冷冷的威胁，让她的面色变得十分忧伤。见裴欧与她之间的距离越走越近，近到她已经清楚的听到裴欧说话的声音。

        程朝华很怕裴欧会阻止自己，事后又会瞧不起她‘演戏’。于是她索性扔掉了手机，脚踩着栏杆直接站起身来。

        摇摇晃晃的身形，刚稳住，她用尽全力的对裴欧嘶喊道：

        “裴欧，我是认真的！如果你再往前多走一步，我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

        虽然裴欧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是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再留恋儿女私情了。她快被现实折磨疯了！

        “快坐下！你别做傻事！！”

        望着程朝华摇晃的身形，勉强的稳住，裴欧的心都跟着一瞬间悬了起来，向她一点点接近的脚步也戛然而止。

        裴欧停下，程朝华却没有听他的话，纤瘦孤单的身影倔强的迎风站立在栏杆上，只要她一松手，就会即刻从桥上摔下去。

        30多米的高度，且不说她会不会摔死，下面的礁石也会让她千疮百孔。

        裴欧眼神紧紧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样无助又单薄的程朝华，是他从未见过的。

        即便明白她的过往，懂得她的苦衷，她却从不轻易的向现实低头，更遑论是他们两人之间感情。

        “出什么事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解决，你先从上面下来。”

        对于程朝华决绝的态度，裴欧不敢轻易上前，生怕自己一靠近她就会奋不顾身的从桥上一跃而下。

        只是想到那个场景，他的心中就焦躁不已，却又无法放任她去做傻事。

        裴欧的话，此刻在程朝华听来暖暖的，只是她明白，他此刻对自己的温柔是建立在对她的‘怜悯’之上，所以，她还不会恬不知耻的去要求他去为自己做这做那。

        并且她的事，是裴欧帮不了的。我心中有魔，能驱除的人只有她自己。

        “裴欧，我睡不着觉。”

        虽然明白她的事情，就算裴欧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但是在面对他的温柔，她忍不住想要倾吐。

        听到程朝华的这样一句，裴欧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听她道：

        “我最近每天都吃安眠药，却睡得越来越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恐怖的梦魇，睁开眼睛就是心中的折磨···我太累了。”

        不清楚程朝华的心事，裴欧也只是揣度着她话中的意思，明白她想要对自己倾述苦衷，于是询问道：

        “你有看过心理医生吗？”

        如果是某件事刺激了她，一旦上升到就连药物都无法缓解的程度，已经是相当严重了。

        但是看的出，那件事对她的打击是巨大的，甚至导致她选择死亡。所以他在未知底细的情况下，不敢轻易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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