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胆小鬼（十六）

林愿又进了一次icu。

        他上一秒还在林清和顾意他们有说有笑，下一秒就咳得昏天黑地，不能自抑。

        到了意识空间的时候，系统和他说，世界意识的能量支撑不住太多时间，导致林愿的生命体征很不稳定。

        “如果我不能完成世界意识的嘱托，世界意识崩塌，所有人都不复存在了是吗？”

        系统点了点头，“这个世界还不成熟，剧情改变太多的话无法自我修复，常念如果现在死了，世界意识来不及汲取他身上的气运，损失太大会直接崩溃。”

        世界意识拉林愿回来也实属破釜沉舟之策，常念因为角色个性稍微饱满一点，在原文中的戏份占比最大，气运也是最多的一个。

        林愿透过宽大的显示屏，看到了抢救室外面那条长廊里所有人愁云惨淡的表情，他们是在真心实意地替他担忧，哪怕对林愿来说，他们是存在游戏里的纸片人。

        世界意识需要时间，林愿也需要时间。

        这段时间林愿根本见不到常念，后来在系统的监控室里看视频时，才知道常念不是没来过，而是他不敢进他的病房，偶尔只是在林愿入睡的时候远远望他一眼。

        这样的情况多少让林愿觉得棘手。

        某栋豪华别墅。

        接到关于林愿正在抢救这个消息的电话以后，沈辞州转头就告诉了跟他在一起的常念，一边观察着常念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要一起去看看他吗？”

        常念嘴唇发白，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手刚握上门把手的时候又收了回来，林清和顾意他们都不想见到他，而且，林愿可能也不是很想见到他。

        上次他们在医院见面的时候闹得并不愉快，顾意打了他一顿，常念没有还手，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打，而以往疼爱他的林清就在一边冷漠地看着。

        他们都在责怪常念害了林愿，事实也确实如此，与严祺结怨的是常念，凭什么承担严重后果的却是无辜的林愿。

        尽管内心焦虑不安，常念还是忍住了，他不想把医院弄得闹哄哄的，吵到了林愿。

        常念悻悻地退回房间，神色掩不住的沮丧，透过落地窗他能眺望到广袤的天地，可自己却被困住了，“哥，林愿活不长了，扛过这次也许就没下次了，你说，他还会有什么心愿？”

        他最近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补偿林愿的办法，除了求林愿的同学让他们去看望林愿以外，他还想方设法要到了林愿母亲的电话。

        只是那个女人回了他一句，“这是他的命，”说完就冷漠地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就根本打不通了。

        林愿比他想象得还要可怜，还要孤独。

        他在学校里没有一个朋友，虽然有个妈，却跟孤儿无异。

        没有人爱他。

        对林愿了解得越多，内心深处生出的怜惜就愈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止不住地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去心思不正地招惹林愿？

        当初的他，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混蛋，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林愿的样子苍白荏弱，菟丝花一样，连生长都需要攀附寄生才能存活下来，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他脆弱得经不住一点风雨的，可常念还是自私地去攀折了。

        如果不是常念就站在他面前，沈辞州几乎以为他的声音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沈辞州不无担忧地看着他，他在常念身上再也寻不到以前的一点影子。现在的常念松松垮垮地站在落地窗前，不再是一只想要翱翔展翅的雄鹰，只会让人担心他好像要跳下去。

        沈辞州不自觉靠近他两步，沉声道，“我不知道。”

        常念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福至心灵，眼神绝望中带有一点希冀，“他那么喜欢你，你肯定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他飘忽一笑，仿佛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你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

        沈辞州紧紧握着电话，一向温润的眼眸翻滚着浓郁墨色，没有铃声响起，也就是说，林愿还没有脱离危险。

        嗒嗒的脚步声很快又响起，常念递给他的，是一个黑色笔记本。

        沈辞州打开一看，讶异地发现里面都是自己的名字。

        常念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震惊，“这是林愿的。”

        狂乱的字迹让人联想不到秀美柔弱的林愿，沈辞州快速翻了几页，里面饱含的感情都要跃然纸上了，他心里没有一点触动是假的。

        他从来都是理智的，所以才看起来总是温柔和煦的，林愿是个将死之人，他不该与他过多纠缠的，之前常念求他，他也只给了一个敷衍的回答，后来林愿醒了他去看望过他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常念一直都很了解他，他知道沈辞州有一个喜欢的类型，所以他才会抢先对林愿下手。

        沈辞州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很克制。

        克制地不去与林愿对视，生怕多对视一眼，他就会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趁现在他还只是停留在单纯欣赏的阶段，趁他还没有投入太多关注，理智告诉沈辞州，不要心动，更不要心软。

        可常念还在说话，“我不强制你跟他在一起，”常念又很小声地咕哝了一句，沈辞州没听清这句，“不想再欺骗他了。”

        常念恋恋不舍地看了笔记一眼，他还记得当时看到笔记的第一眼，他是多么地嫉妒沈辞州，从来没有人给他这么强烈、毫无保留的喜欢。

        怎么有人会这么热烈地喜欢另一个人？现在才知道，那是林愿全部的寄托。

        他不能继续装作视而不见了，再次恳求沈辞州道，“哥，你多陪陪他好吗？”

        沈辞州撇开眼，不去看常念乞求的眼神。

        刚刚因为握紧手机出的汗让手心里一片潮热，偏偏拿着的笔记本外壳坚硬又冰凉，沁凉的触感直抵手掌，顺着掌间织搭的经络蔓延至心脉，一点点融化了好不容易僵硬起来的心防。

        理智岌岌可危。

        沈辞州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在封皮上留下了一个指印，“好。”

        得到确切回答的常念松了口气，刚刚还算振作的精气神一下子抽去，他勉强笑着把沈辞州赶去了医院。

        “哥，记得给我电话通知。”

        送走了沈辞州，常念连多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他抵着门缓缓滑下自己的身体，脸深埋在膝盖中间，小声呜咽着。

        他把笔记给了沈辞州，把林愿让给了沈辞州。

        笔记上写的名字不是他的，林愿也不会是他的。

        林愿这次抢救自然是有惊无险的，他清醒过来时林清在他身边陪着，只不过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他的手紧紧握着林愿没有插针的那只手，确保他一醒来自己就能知道，果然林愿微微动了动，他的眼皮就跟着颤了颤，挣扎着醒了过来。

        “醒了？”也许是没怎么睡好，他的眼底有层淡淡的青色，声音也是喑哑的，“饿么？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吃点流食。”

        林愿摇了摇头。

        林清没有勉强他，林愿现在吊着的营养液可以维持他的身体机能，问一句是看看林愿有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

        他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盒子，“有个礼物，昨天就想给你了。”

        林愿每次看到这种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都会下意思担心里面是不是戒指，以前碰过太多次，这次他也忍不住条件反射地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觉得他哥还不至于。

        林清已经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块手表。

        神经高度敏感的林愿：哦，虚惊一场。

        林清将手表戴在了林愿右手腕骨上，林愿默默看着他的动作，那里有着之前割腕的伤口，恢复得很快，只剩一道浅浅的疤，并不难看但也挺碍眼。

        奢华好看的表链完美地覆盖住了那条疤。

        不知道是不是林愿的错觉，林愿总觉得林清给他戴表的时候好像在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的手腕，痒痒的。

        手表戴好以后，林清抬眼对他一笑，“好看么？”

        一向对美丑辨识度不是很高的林愿在没有对比的前提下，居然觉得他笑得很好看，也许是之前看过好几遍小说剧本，他想起了里面那些描写林清外貌的华丽又优美的词藻。

        清冷的人笑起来总归是更容易让人震撼的。

        林愿深以为然了一秒钟，然后高兴地转了转自己的手腕，表链镶嵌的钻石流动着浮光，肯定很贵。

        林清看到他开心也就心满意足，接着又掏出了一块表给自己的左手戴上了。

        林愿偷偷瞄了一眼，是跟他的一模一样的款式，但是，好像要比他的大一点？他一下子对自己的表失去了兴趣，虽然他喜欢奢侈品，但他又带不回现实世界，不值得他这么高兴。

        但他还是忍不住去看林清的那一块，大的肯定更贵，他喜欢大的。

        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很和谐，被门口的沈辞州尽收眼底。

        林愿在笑，褪去之前的不自信，他的美更加让人挪不开眼，沈辞州都不忍心打扰。

        等到林愿收回那抹笑，沈辞州才礼貌地敲敲门，“我可以进去吗？”

        听到他的声音，林清转过头去，看到他身后没有跟着尾巴，才点点头。

        沈辞州提了许多水果，还有一束粉百合。

        他的笑始终是温文尔雅的，“看到你没事，我很高兴。”

        在他温柔又专注的目光下，林愿又产生了错觉，之前探望的时候沈辞州的语气虽然温柔，但给人一种客套而又疏离的感觉，可现在同样的一句话，林愿却听出了亲密。

        唉，看看这个世界，都把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炮灰逼成什么样了？

        林愿压下心中隐隐的不耐烦，希望是他神经太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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