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送走骆宁已是深夜，外面下起了小雨，一点一滴模糊了窗子。

        叶苍苍睡不着，关了灯望着窗外出神。

        高二那年开学，她认识了于微尘。

        县里有两个中学，一个是普通高中一中，一个职业高中二中。两个中学向来不对付，那一年因为县里篮球比赛的事，两个学校又杠上了。

        为了对付以叶苍杰为首的一中，二中的学生找了社会上的小混混帮忙。小混混搞不定叶苍杰，就跑去骚扰叶苍苍。

        一次放学，三个小混混堵住了叶苍苍回家的路。

        叶苍苍一个小姑娘哪见过这种架势，正巧有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路过，她一着急喊了出来。

        “李微尘！”

        那时于微尘刚从b市转学过来不到一个月，叶苍苍去找他哥的时候见过，又从同学们的讨论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可是她记差了。

        依着山势的羊肠小路上没人，听见喊声，于微尘停住，往这边看过来。

        “李微尘，救我！”叶苍苍再喊。

        三个小混混回头，为首的那个吐了口口水：“小子，别他妈多管闲事！”

        于微尘扫了一眼三个混混，又冷冷地瞟了一眼叶苍苍，一句话没说，走了。

        “……”

        叶苍苍傻眼。然后大脑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别让他走，他跟我哥一个班的，我哥的事他全知道。”

        小混混果然信了。

        被抓回来的于微尘一言不发，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叶苍苍，直看得她心里发虚，头皮发麻，躲着他的眼神不敢出声。

        这第一次相遇，就奠定了他俩日后的相处基调——每次叶苍苍看见于微尘都自动矮一截。

        没出息的叶苍苍一度以为，这辈子都这么完蛋了。没曾想高二还没结束，于微尘就回b城了。

        之后再也没见。

        那一年，叶苍苍刚过17岁。

        病房外的雨季淅淅沥沥，特别绵长。

        八年来，叶苍苍从没对谁提起过这些事。

        她以为只要把那些日子埋藏地够深够久，疼痛就会淡化。只是没想到，时隔八年再次提起，仍像把刀尖按在伤口上滚了一遍似的。

        疼得要命。

        不过，这样也好。但凡她的这点能对别人有一点点安慰，也算这件陈年往事最后的意义。

        夜也越来越，雨势渐大，雨水顺窗而下。

        电话突然响了。

        是季霏。

        “我就知道你没睡，我现在去你家。”季霏。

        “现在？”

        叶苍苍看了眼时间，赶紧拒绝，“别别别，千万别。”

        “怎么？你家有人？”

        “不是。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季霏俏皮地说：“你人生第一次贿赂失败，我来安慰安慰你。”

        另加八卦。

        有消息说，自从于总上午临时见了一个华盛的代表后，就开始低气压了。

        季霏今天被于微尘折腾的够呛，她有权知道到底是为啥吧。

        彻夜加班到现在，她一颗好奇心如同百爪挠肝。

        叶苍苍望着黑漆漆的夜，坚决拒绝，“这么晚了不安全，再说我也不用安慰。”

        季霏想了想，换了主意。

        “那要不，你周日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吧？我知道有一家自助餐厅，特别火。”

        “不去了。”

        叶苍苍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吃。

        “来吧，介绍我男朋友给你认识。”

        “我不想相亲。”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你和我们于总，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啊。”

        “没怎么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

        “……嗯？”叶苍苍没明白。

        季霏无奈，“我刚刚说的是介绍我男朋友给你认识。”

        叶苍苍这次反应过来了。

        “啊？这么快？！”记得见季霏的上一任男朋友就是一个月前。

        “那当然，我是谁！”季霏把嘲讽当夸奖，“你穿漂亮点，把我放你家的化妆品尽管往脸上招呼，不用客气。”

        “算了，我就不用了。”

        “不行，你必须得用，我季霏的朋友不能太寒酸。”

        “……你嫌我丢人，还让我去干啥！”

        季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反正不管，你明天必须得来。”

        “行，你等着吧，等我把你的新任变前任。”

        “哎——”季霏故意叹了一大口气，“你要有这个本事就好喽。”

        ……

        周日，中午。

        叶苍苍原本以为季霏是担心自己心情不好才约她吃饭。等到了酒店自助餐厅，她才发现这家伙是别有用心。

        除了季霏和她同事兼男朋友陈义在之外，江淮也在!

        季霏的解释是酒店搞活动，两人同行一人免单，这样最划算。

        叶苍苍笑笑，没拆穿。

        席间，陈义照顾着季霏，江淮也主动帮叶苍苍拿食物，倒饮料。

        季霏是很享受，叶苍苍则别扭不已。

        更、更、更别扭的是，季霏又提起了于微尘。

        季霏本是好心。

        她见叶苍苍和江淮没什么话题，又想体现叶苍苍的工作敬业，就说起叶苍苍自掏腰包去送礼的事。

        叶苍苍不想说这事，随意应付了几句。

        但还是勾起了江淮对于微尘的兴趣。

        在江淮的认知里，华盛的规矩很大，从没为谁破过例。上次华盛能为mck破例，想必这个于微尘不一般。

        他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这下，季霏的嘴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根据季霏的情报，于微尘只是临时到中国分公司暂代副总裁一职，任期结束还是要回美国总部的。

        “他能留多久？”叶苍苍状似不经意地问。

        季霏耸肩：“不知道。”

        陈义接嘴：“估计也就两三个月吧，毕竟女朋友还在美国等他回去呢。”

        季霏惊讶：“于总有女朋友？”

        陈义：“像于总那么出类拔萃的男人，怎么可能没女朋友？”

        季霏和江淮没说话，算是认同。

        叶苍苍低下头，掩去脸上的不自然。

        陈义见大家没说话，继续道：“说起于总的这位女朋友，也是个传奇人物。人漂亮，工作能力也超强，是个极致的完美主义者，人送外号完美女魔头amanda。”

        季霏也听说过这个女魔头，插嘴道：“据说连剪下来的指甲形状都要是一个完美的月牙形。”

        “真搞不懂这种完美主义者，再完美不也是扔垃圾桶。”陈义吐槽。

        季霏喝口饮料，没搭理他。

        “怪不得前阵子传闻说amanda会回国就职，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总部没同意，哎——可惜啊。”

        “说不定对你是好事呢。这种完美主义者，跟她共事应该很辛苦。”江淮道。

        “错。”季霏双手交叉比了个大叉子。

        “跟着女魔头有唐僧肉吃。据说她的团队年年kpi居高不下，年月季度各种奖金拿到手软，放眼全公司能与之匹敌的也就是我们于总了。”

        季霏说着用叉子插了颗葡萄送嘴里，含混不清道，“我到希望能见识见识这位女魔头。”

        “这么看来你们于总和女魔头，倒是天造地设。”江淮说。

        说到这季霏看了眼叶苍苍，见她表情淡淡的，专心的吃着水果，好像没什么事。

        季霏放心了。

        “那是，能降服女魔头的男人，普天之下估计也就只有我们于总了。”

        陈义点点头，“听说他们是同学，很早就认识了。”

        季霏问：“大学同学？”

        陈义答：“不知道。”

        接着几人同时看向叶苍苍。

        叶苍苍正低头努力的吃着东西，也不知吃进去的什么，食之无味，嚼来嚼去都一个味道。

        忽然，周围安静了。

        她抬起头，见大家都看着她。

        “怎么了？”她摸摸自己的脸。

        江淮笑了一下，解释道：“我们想知道，于微尘和amanda是高中同学吗？”

        叶苍苍想了想，“不知道，我不认识amanda。”

        “那于总高中时候什么样？”季霏八卦道：“早恋过吗？”

        叶苍苍回忆了一下。

        那时候，很多女孩儿喜欢他，但是又不敢当面表白，都是让叶苍苍帮忙转交情书。

        叶苍苍拿回来交给他，于微尘连看都不看直接扔到垃圾桶。叶苍苍自己也有喜欢的男生，十分同情那些那些女孩，就捡回来一封一封拆开读给他听。

        每次她一读，他要么不耐烦地打游戏，要么把自己关房间里看书，要么就用一双看白痴的眼神看她。

        再后来，叶苍苍被那些女孩烦得没办法，就模仿他的笔记帮他回信。

        回了两次就被他发现了。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提了两个要求。

        第一：中心思想必须明确——只能是拒绝。

        第二：每封信都必须引用不同的诗句或典故。

        再后来，叶苍苍才思枯竭，江郎才尽，主动放弃了回信。

        至于他有没有早恋过？

        叶苍苍摇摇头，“他在我们学校只待了几个月，我也不清楚。”

        几人一听，以为叶苍苍和于微尘当真不熟，又转向陈义听来的有关amanda和于微尘的那些八卦。

        叶苍苍默默听着，胃里难受，干脆放下了筷子。

        江淮以为是盘子里的螃蟹、虾吃着不合口，起身去帮她拿些别的食物。

        两个男人都去拿菜的功夫，季霏问起叶苍苍和于微尘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叶苍苍喝了口沙棘汁，嘴里发酸，心里发苦。

        半晌后，只说了一句。

        “商人无情。”

        ……

        此时，坐在酒店二楼的私人包厢里的于微尘不知道，楼下有人正把他当成下饭谈资，从工作到私生活挨个臆测了个遍。

        吃完饭等电梯时，他不经意扫了眼一楼。

        就那么远远的一望。

        就看见了站在酒店一楼门口的叶苍苍。她旁边还有一个男人。

        于微尘记得那人。

        那天在华盛，叶苍苍曾经祈求地看着他，只可惜……

        于微尘不屑地瞥了一眼，没有再看，径直进了电梯。

        地下停车，自动缴费设施出了点故障，停车场排了大队。等他排队缴费出来，刚开出酒店，就看到叶苍苍独自站在路边的公交车站里。

        于微尘不由自主放慢车速。

        公交车站只有两三个人，她独自一人站在角落。

        正午的阳光下，她脸色白得透明、眉头微蹙着，病恹恹地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

        于微尘收回视线，脚踩油门，目不斜视地从公交站前驶过。十秒钟后，黑色保时捷猛地刹车，然后靠边停下。

        于微尘坐在车里，目不转睛盯着后视镜。

        约莫过了十分钟，一辆公交车驶来，女孩儿上了车。

        于微尘记下了公交车号，等公交车开过去，黑色保时捷启动、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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