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只是叶苍杰不说，李东兴也不好问。但越是这样，李东兴就不由自主的注意着于微尘。

        进来之后，李东兴身粗心细，早就发现于微尘看叶苍苍的眼神不对劲。于微尘以前和叶苍苍关系好，这谁都知道。但后来他们又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怎么着于微尘，苍杰不在我还在呢，想欺负苍苍，得先过老子这关。”

        于微尘盯着叶苍苍，面色冷峻，眼神幽沉，忽而一笑，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我哪敢欺负叶大小姐啊，都是她欺负我。”

        叶苍苍抬也笑，“于副总裁真会儿开玩笑，我们华盛以后还要仰仗mck多多照顾呢。”

        原来是玩笑啊。

        此话一出，大家都松了口气，又纷纷开始调侃起来。于微尘也扭过头和身边的人交谈起来。

        台上的女高音用尽力气呜咽嘶吼。

        明明是红烛高照的婚礼，却仿佛进行着一场撕心裂肺的离别。

        叶苍苍放下筷子，没有了吃的心情。

        ……

        之后大家们都识相地聊一些轻松话题，比如这山庄环境不错，没结婚的同学们还有机会，后来又有人说起了新郎新娘的相识经过。

        原来新娘是本地人，家庭环境还不错。新郎是大学毕业后才到这里的，和所有外地打工人一样没什么根基。

        所以参加这次婚宴的大部分都是新娘家属，新郎家属只有两桌。而这两桌中还有一桌是老幼妇女。基于这个情况，替新郎挡酒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叶苍苍他们这桌。

        李东兴拎着酒瓶子跳出去，豪迈得如果将士出征，酒过三巡再回来时，脸红得像个关公。

        叶苍苍心里暗叫了一声“完蛋。”

        不是李东兴要完蛋，是她自己要完蛋。

        这李东兴清醒的时候嘴很严，一醉就完全相反。叶苍苍担忧得看着跟在新郎旁边，正跟于微尘较劲的李东兴，揉揉太阳穴。

        哎——心累。

        新郎新娘敬酒到这一桌，特意感谢于微尘。

        听新郎说，他们原本不想办婚礼，后来新郎不想新娘留遗憾，思来想去还是要办。

        可是价格合适环境又好的酒店都排到明年十一了。眼看新娘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他们差点就要放弃了。

        幸亏遇到了于微尘。

        于微尘不仅帮他们联系了酒店，还帮他们谈了协议价格。现在婚礼办得圆满成功，女方家里亲戚都很满意，双方家长脸上都有光，所以新郎新娘都要敬于微尘一杯酒。

        于微尘今天开了车，嗓子又不舒服，委婉的以茶代酒。

        但是李东兴不干。

        “于微尘你他妈不给面子是不是，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喝一杯酒怎么了。你开车，老子也开车，还不照样喝了。”

        于微尘俊眉一挑，“你是让我给你面子，还是给新郎新娘面子？”

        “给，给新娘，还有新娘肚里的小宝宝。”

        “哦，不用，不用。”新娘立刻打圆场，“于总今天身体不好，咱们改天再喝。”

        “不行。”

        李东兴有点喝多了，原本的大嗓门一吼更像是咆哮，“你今天这酒你必须喝！”

        于微尘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叶苍苍心里咯噔一下。

        李东兴晃晃悠悠倒满一大杯白酒，送到于微尘面前，于微尘不接。

        “于微尘，你拽什么拽，”李东兴不爽了，“上学时你就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要不是我们苍苍人美心善，谁他妈搭理你啊。”

        于微尘弓着背正在咳嗖，也不知是没顾上，还是懒得搭理。

        李东兴更生气了，“狼心狗肺的，还以为你能有点良，良心……有能耐你躲国外去一辈子别回来啊。”

        于微尘眼神嗖得变了，虽然还在咳嗽，一双眼睛锐利而机敏，不放过丝毫可能。

        “我告你，你，你要再敢……”

        话没说完，李东兴的嘴被一只白嫩小手捂住了。

        叶苍苍扑过来的时候有点着急，动作有点猛，带得李东兴向后一个趔趄，一杯酒直接泼到了她后腰上。

        “东哥，哥，你喝多了。”叶苍苍试图拉开李东兴，可李东兴一身蛮力拉不动。

        “我没喝多。”

        其它人也围了上来，劝说，“大家都同学，有事坐下来慢慢说。”

        “谁他妈跟他是同学？”李东兴吼，“你们个个巴结他，恭维他，老子可不伺候！”

        周围人变了脸色，原本想再劝的也都住了嘴。

        于微尘上前一步，盯着李东兴拧着双眉，声音沙哑，“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没良心了？”

        “你欺负苍苍就不行！”

        “哥，我求你，别说了。”

        叶苍苍拽着李东兴胳膊不敢撒手，用尽洪荒之力拽着他后退两步。没想到好不容易拉开李东兴，于微尘自己又跟了上来了。

        叶苍苍一个头九个大。

        “于微尘，你就别添乱了。”她口不择言。

        “呵，”于微尘唇角一勾冷笑一声，哑着嗓子不悦道，“叶苍苍，你这么颠倒黑白的，是仗着我不能对你还手吗？”

        “我靠，你还想打她！”醉酒的李东兴完全没有了判断力，拳头直接挥了上来。

        叶苍苍再也拉不住李东兴，幸亏新郎在后面扯住李东兴胳膊。旁观的人七手八脚的再次围了上来，，叶苍苍放开李东兴，一个转身挡在了于微尘身前。

        一阵混乱之后，李东兴终于被人拉走了。

        叶苍苍喘着粗气，胸膛起伏。

        花束、气球、大红喜字，她怎么就没沾上一丁点黄道吉日的喜气儿？

        她垂着肩膀，转身，回头，不期然对上一双幽沉探究的目光。他研究似的看了她一会儿，勾起一侧唇角，不无讽刺。

        “叶苍苍，你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

        洗手间里，叶苍苍弓着腰，用凉水随意地搓着后腰上的毛衫。

        一身酒味。

        边上有个老太太领着小姑娘洗手，流水哗啦啦地响，大概酒味太大，老太太临走时瞟了叶苍苍一眼。

        叶苍苍擦了手，顺势靠在卫生间墙上。

        湿冷的毛线贴在腰上，她垫了几张纸进去，过几秒把湿掉的纸拿出来，扔掉，再点进去新的。

        如此反复。

        她动作机械，脑袋却异常活跃。

        于微尘问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上一次听到类似的话，已经是八年前了。

        每次听完于微尘讲的物理化，仍然算不出题目的时候，都是这句话出现频率最高的时候。

        不过每次于微尘都能不重样。比如：

        叶苍苍，你带脑子了吗？

        叶苍苍，脑子是个好东西，但不适合用来系鞋带。

        叶苍苍，咱们回家吧……我去给你翻翻脑袋，估计又落家里了。

        叶苍苍，你这脑袋是日抛型的吧。

        还有一次，是她下课后给他送了根棒棒糖的时候。

        那天临近上课，她发现自己的化学卷子不见了。化学老师人送外号灭绝师太，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师太的课堂上假装张无忌。

        书包里没有。

        她忽然灵光一闪，脑袋里浮现出前一天晚上在于微尘家收拾书包的情景——一张饭桌上，两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各自收拾书包……

        肯定是被于微尘拿走了。

        手里的棒棒糖还没得及吃，她随意包了一下放进口袋，然后蹬蹬蹬一溜烟跑到了后面的高三楼。

        她站在八班门口拦住一个熟人。

        “又来找苍杰？”那人问。

        “不是，我找于微尘。”

        那人张大嘴，眼睛瞪得如铜铃，“我没错吧，你确定找于微尘。”

        叶苍苍正着急呢，催促道：“是是是，你快帮我叫一下他。”

        熟人一步三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叶苍苍，磨磨蹭蹭还是帮她叫了。

        好半天，于微尘终于出来了。

        他睡眼惺忪，脸都压红了半边，没好气儿地睨着她，“就为了一张破化学卷子？”

        叶苍苍脑子直接宕机，张了半天嘴才问，“怎么了？”

        “吵着我睡觉了。”

        “……”叶苍苍无语，直接催促，“快点还我卷子。”

        他挑眉，“我要你那玩意儿干啥。”

        “不是你要，我知道你不要，肯定是昨天咱俩一起收拾书包时拿窜了……”她抬手推他，“你赶紧回去帮我找找。”

        于微尘不动，还张嘴打了个哈欠。

        叶苍苍又气又急，直接把兜里的棒棒糖塞进他嘴里了。

        于微尘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一个暴栗子敲在叶苍苍脑袋上。

        不疼，但还是把她吓得“啊”了一声。

        她捂着脑袋，战术性往后一跳，幽怨地瞪着他。

        “疼~~~”

        “叶苍苍，”于微尘拿出嘴里的棒棒糖，眼神复杂地瞪了她半晌，无奈道：“你捂的那东西里面装脑子了吗？”

        ……

        走廊上传来高跟鞋声，把叶苍苍的思绪拉了回来。

        时雨特意来找叶苍苍，见她脸色不好，问“怎么样，没事吧？”

        叶苍苍摇头，“没事。东哥呢？”

        “于微尘给他开了间房，又给他老婆打了电话，他今晚就住这儿了。”

        “于微尘？”

        时雨安慰一笑，“我和于微尘同学时间不长，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他虽然跟你哥和李东兴关系不好……但绝对不会乘机报复李东兴的，你就放心吧。”

        “……”叶苍苍。

        她哪是不放心李东兴被报复，她是不放心李东兴的嘴。

        “……我还是去看看东哥吧。”

        时雨拉住叶苍苍，神秘地眨眨眼，“他们男人的事你就别掺和了。我们这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给你呢。”

        “什么任务？”

        “回去你就知道了。”

        ……

        叶苍苍回去的时候，于微尘还没回来。

        她悬着一颗心，十分不在焉地答应了一个后来让她后来追悔莫及的任务——担任校友会代表。

        他们一中校友会正在筹备一个公益项目，为退休的教导主任周老师筹备医疗基金。在座各位都有家庭有事业有孩子，所以大家一致推选没结婚的叶苍苍。

        周老师年轻的时候在讲台上站得太久导致流产，一辈子无儿无女，周老师和爱人都是一辈子投身教育，没什么积蓄，就靠一点退休金过日子。现在年纪大了每周要做一次透析，需要大量用钱。

        周老师虽然没有教过叶苍苍，但因为叶苍杰的原因，对她也关照不少。她出事以后，也是周老师帮着办理的修学转学。所以接到这个任务，叶苍苍也没有多问，糊里糊涂就答应了。

        同学们热络地聊着，旁边的苏湛不断的找话题和她聊天，猴子也绕过来跟她敬酒，还有几个记不太清楚的人和她打听了几句叶苍杰，这个桌子上，仿佛除了叶苍苍没有人被刚刚的小风波影响。

        用不了几句，这些人的话题就会转到于微尘身上去。

        几杯酒下肚，叶苍苍忍不住开始厌恶这个地方，连苏湛那双曾经被她迷恋了许久的眼睛，都变得丑陋。

        “你对于微尘的公司熟悉吗？”苏湛问。

        “你问这个干嘛？”叶苍苍。

        “想换个工作。”

        “不当老师了？”

        “哄孩子能有什么前途，”苏湛自嘲一笑，“忙活一辈子，到老再落个周老师的下场？”

        这是什么话？

        叶苍苍喝了一口酒，冷眼问道：“周老师一辈子受人敬重有什么不好？”

        “连生活都要别人接济，再多的尊敬又有什么用？”

        “你又不是周老师，你怎么知道周老师心里怎么想？”

        “你也不知道。”

        她确实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想。

        “你这样的人确实不配当老师。”也不配她当年的喜欢。

        叶苍苍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酒，果断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在卫生间里待了许久。

        中间苏湛打来电话，她没接。后来又有好多陌生号码打来，她烦躁不已干脆设置了成静音。

        终于不吵了。

        叶苍苍呆坐在马桶上，酒劲上来了，脑袋昏昏沉沉。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不耐烦地皱眉，讨厌的声音又来了。

        接着，有人进来洗手，有小孩儿的吵闹声，还有带着外地口音的清洁员大声打电话。

        她出了卫生间。

        墙上指示牌的箭头显示向右是大堂，她瞟了一眼，抬脚向左。

        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任何目的。

        随意走着，转弯，再走，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长长的走廊，尽头处有几个沙发。

        叶苍苍坐了下来。

        阳光照着白墙，她安静的看着。

        突然，白墙生动了起来，有了斑斓的画面，脑海里的人和故事像投影一样依次显现。

        恍惚中，故事里的人跳了出来，在走廊上投出一抹颀长的身影。

        他阔步而来，英姿挺立，风度翩翩，在下午温和的阳光里，一张俊脸好看得不像话。

        叶苍苍歪着头，嗤嗤地笑了出来。

        他来了。

        来找她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温柔地落在两人身上。长长的走廊里，他一步一步，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

        外面狂风呼啸。

        太阳在向着南回归线靠近，尘埃在向着恒星靠近，她梦里的人啊，在向着她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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