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以往于微尘跑步，即便身上的汗再多，心里也是冷的。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一路跑下来，身上没怎么出汗，心里却很暖。

        大概是她那句拉着长长尾音的“于微尘”吧。

        到了服务区后，他先去了卫生间，然后一路小跑去超市快速挑了些东西，排队结完账后又去接了热水。

        出门的时候，瞥了一眼门口的小摊贩。

        他停下了。

        炉里正烤着地瓜，焦香四溢。

        摊主是一对中年父母，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夫妻俩在前面忙着生意，小姑娘就乖巧地坐在后面，面前板凳上立着一个手机。

        于微尘挑了两个滚烫的大地瓜，又指了指小姑娘手里的东西，问：“那个，能卖给我吗？”

        ……

        买东西耽误了点时间，于微尘跑回去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借着晦暗的月色，看见叶苍苍一瞬间发光的小脸时，他觉得自己这一趟，值了。

        “等着急了吧。”他站在她面前，气息不匀，还有点喘。

        叶苍苍确实着急了，不因冷，不因饿，只因他。

        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她一直期盼着他快点回来。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就是想快点见到他。

        很奇怪。

        当那抹颀长身影从夜色里透出来时，心都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他向她跑过来，她多想也跑过去，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她不能。

        “没有。”她口是心非。

        于微尘一笑，看穿但不揭穿。

        “冷，快上车吧。”他说。

        车里，前排顶灯昏黄。

        于微尘放下袋子，从大衣兜里掏出两个烤地瓜。

        “哇~~”

        叶苍苍惊讶地接过来，竟然还是热的。

        于微尘温柔地笑着，开始用保温杯里的热水泡面。一切都弄好后，才拧开矿泉水瓶。

        矿泉水里还冻着白色冰碴，于微尘好像没看见那冰碴一般，喝下去一大口。

        冰水入喉刺激着气管，他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急促地咳嗽声听得叶苍苍心头发紧，咬着烤地瓜咽不下去。

        于微尘咳了一会儿，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从自己的羊毛衫底下抽出个东西来。

        像变戏法一样。

        惊得叶苍苍烤地瓜差点从嘴里掉出来。

        一个粉红色的暖羊羊造型的暖宝宝。

        “你哪儿弄的？不是抢人家小孩的吧？”她笑。

        于微尘眉头一挑，“嗯……差不多吧。”

        他说着，顺手把暖宝宝放到她腿上。

        嗯，好暖。

        她一边抱着暖宝宝，一边啃着烤地瓜，全身心的满足和温暖。简直不敢相信半个小时前，自己还又冷又饿，孤独得像只流浪狗。

        “咚咚咚。”

        有人敲车窗。

        驾驶室窗外，一个胖男人弯下腰，露出一张粗犷的脸。

        于微尘滑下玻璃。

        “哥们儿，”男人东北口音瓮声瓮气，“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看你过去又回来，是不是去买吃的去了？”

        于微尘点头。

        “远不？”

        “大概三公里。”

        男人思索了一会儿，脸色变得难看，“哥们儿，你看跟你商量个事啊，你有没有吃不完的啥的……我车里俩孩子，饿得嗷嗷叫——”

        于微尘眉头皱起，“你等一下。”

        然后回身去拿放在后座的袋子。

        那男人还在外面嚷着，“我不白要你的，该多钱我给。”

        “没事。”于微尘把袋子递出去，“需要什么就拿走吧。”

        “谢谢啊，兄弟。”男人也不客气，说着从口袋里挑出去了饼干、香肠、小面包。”

        于微尘当时着急，就随手捡了几样东西。现在被这东北男人这么一拿，塑料口袋轻飘飘地在风里抖。

        东北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俩孩子……小的那个四岁，饿得直哭。”

        于微尘：“把水留给我，其余的你都拿走吧。”

        话毕，男人喜色难掩，动作麻利的把手上东西又都装回袋子里，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

        “唉呀妈呀，遇到好人了。”

        他说着把两瓶水拿出来还给于微尘，又弯腰致谢了几次后抬脚要走。

        “等一下。”于微尘忽然喊住他。

        东北男人脸色一变，以为于微尘反悔了。

        “……把棒棒糖也留给我吧。”

        男人又弯下腰，狐疑地看向车内，说：“你这车里也没孩子啊……”

        他话没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看向副驾驶上捧着烤地瓜啃的女孩，喃喃自语着，“哦，是你女朋友爱吃吧。”

        大嗓门一出，叶苍苍不想听也听到了。

        她顿时停住了啃地瓜的嘴，扭头看过去。

        于微尘一笑，也没解释。

        “棒棒糖给我，”他把另外一个烤地瓜递过去，“这个给你。”

        男人接过还热着的地瓜，笑开了花，“这个好这个好，省得俩孩子为一个棒棒糖掐架。”

        男人说着要给钱。

        “不用给了，没多少钱。”于微尘说完滑上车窗，又打开车灯给他照路。

        男人也不啰嗦，点了个头走了，边走边回头看了好几眼。

        叶苍苍中午没怎么吃，现在确实饿了。三两下解决掉了一整个大地瓜后，又盯上了前挡风下泡着的方便面。

        于微尘把面碗拿过来，揭开盖子，用叉子随意搅动了几下，香气就扑了出来。

        “好了，”他把面碗送到她面前，“可以吃了。”

        “我不要。”她推开，“我吃饱了。”

        “我中午吃的多，现在还不饿。”

        叶苍苍才不会信，“这都八点了，吃得再多也早消化干净了。”

        “嗯……其实是我嗓子不舒服，吃不下。”他又把面碗递过去，“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叶苍苍狐疑地看着他，见他表情痛苦，似乎又要咳嗽，赶紧把面接了过来。

        于微尘拧开水，刚喝了一口，就见前面的车子一个接一个亮起了尾灯，蜿蜿蜒蜒地像活起来的长龙。

        “动了，动了。”叶苍苍兴奋起来。

        于微尘也很高兴，反手系好安全带，跟着发动了汽车。

        之后的十几分钟，车子走走停停，但总归是向前移动的。

        叶苍苍吃了一半面条又喝几口热汤，动起来的车子又终于有了暖风，这下全身都热乎了起来。

        趁车子再次停下，她赶紧把剩下的面条递到他面前，“快，快吃两口。”

        刚刚一直希望不要堵，现在她倒希望能堵上一会儿，好让于微尘能一次性把面条吃完。

        于微尘接过面条，呼噜呼噜几大口就吃完了，之后又把汤喝得干干净净。叶苍苍把垃圾收拾好，忽然觉得他们这样同吃一碗面条的行为，似乎太过亲密了。

        然而刚刚两个人，谁都没有觉得不妥。

        以前他们也一起分吃过零食，但那时候少不更事，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来，他们之间的亲密行为已经深入骨髓，早已成为了习惯。

        ……

        20分钟后，车子进了服务区。

        叶苍苍从卫生间出来后，就看见于微尘笔直地站在门口，笑着把暖宝宝还给了烤地瓜摊后的圆脸小姑娘。

        心莫名其妙就软了一下。

        她用力甩掉手上的水，走过去。两个人并肩往回，还没到停车位，就看见一个彪形汉子守在车门口。

        见他俩过来，那汉子嗓门大开：“哎呀，哥们，我就说不能记差嘛，就算号差了你这车我也不能记差。”

        是刚刚跟他们要食物的东北男人。

        东北男人说着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这地方也没啥好吃的，就给你俩买了点肯德基，你俩别嫌弃啊！”

        “举手之劳，您不用这么客气。”话说着，于微尘没接。

        东北男人一看于微尘开的车，再加上这教养气度，知他不差钱。但他也是真心想感谢，顿了一下，改变了攻克对象。

        “来，妹子，一点心意。”

        他一边说，一边硬塞过来。

        “不用不用。”叶苍苍一边推辞一边拿眼睛向于微尘求助，可后者没有一点要帮她的意思。

        “我告诉你，我俩孩子可在车里看着呢，”东北男人用下巴示意不远处的一辆本田车，“做人知恩图报，我得给他们俩树立好榜样，这忙，你们俩怎么着都得帮。”

        叶苍苍没办法，最后只能接了袋子谢了又谢。

        “嗨，客气啥，要谢就谢你男朋友。老妹啊，哥跟你说，你这男人够意思，”东北男人最后一语定音，总结道：“能处。”

        东北男人说完就走，完全没给叶苍苍纠错的机会。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于微尘促狭地斜睨着她，窘得叶苍苍不敢抬头。

        然后，被称为男朋友的人微微一笑，自然地绕过车头去了驾驶室。

        “呃……”叶苍苍站了两秒，默默地上了车。

        之后一路通畅。

        大概半小时后，车子减速经过收费站。然后车道变宽，高楼大厦银河般出现。

        从荒郊到繁华，背后的黑夜仿佛只是一场虚梦。明天，他们又会各自溶进人海。

        也许再见，也许再也不见。

        叶苍苍靠着车窗，嘴里含着棒棒糖，城市的霓虹从她脸上依次略过。

        从小就对棒棒糖没有抵抗力，现在好像……更上瘾了。

        叶苍苍啊叶苍苍，你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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