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心代沟

霍久锡泡在公寓里，度过了极不规律的三天。

        高考前几个月，他把微博简介改成了暂不接新。

        当时，一切都为迎战高考让步，他的手头只剩下之前接的几部剧，放在一边慢慢配。

        粉丝们纷纷表示理解，在微博评论中排着长队给他高考加油。

        现在高考完了，他也该出现了。

        霍久锡没来由地想，没有他，粉丝们这几个月快憋死了吧？

        他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两分钟之后才回过神来，心中顿时一愣。

        ——为什么会纠结这个问题？

        而且，粉丝憋不憋闷，他怎么知道？

        他摇摇头，无奈一笑。

        无声地笑了一会，他猜想：大概是原主人留下的记忆在作祟吧，记忆里已成习惯的感情，是不需要理由的。

        一念之间，他与那些未曾打过交道的粉丝们，羁绊似乎更深了些。

        三天时间，他重点了解了一些与网配圈相关的事情。

        其实，这具身体的记忆都还在，因此他也算不上是一张白纸，无需从头学习。

        但是太多的记忆需要消化，而且两种记忆的融合，更需要百分百的耐心和时间，所以，出现一时混乱实属正常，他还需要慢慢梳理。

        霍久锡不甚熟练地调试着麦克风和耳机。大脑跟不上他的肌肉记忆，反应慢了大截，当他的身体进入状态后，他的脑子明显没有启动成功，给他一种形似“精分”的错觉。

        他不甚在意，有肌肉记忆是好事，到时候配音还要仰仗这个。

        虽然短期之内，他的意识还跟不上，但是原主人学过、掌握的东西都存在脑子里了，他不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还怕学不会？

        打开电脑，登入□□，消息提示就立刻闪个不停。

        他逐个点开，大部分都是策划祝他脱离苦海，毕业快乐，然后就开始疯狂催音。

        有个策划特别凶，霍久锡总怀疑，那姑娘的气势能从网线另一端传过来，然后依旧气势如虹地冲着屏幕前的他叫嚣。

        霍久锡打了个寒战，瞬间决定先录给这位暴躁的小姑娘。

        这暴脾气，家暴不说，能不能嫁得出去还是个问题。

        虽然人们总说，许多人在二次元和三次元的性格上存在差异，但这不影响霍久锡腹诽几句。

        不要误会，他真心觉得，什么样的性格都会存在其可爱之处，主要在于谁能发现其中的美。

        他又对比了一下其他策划的消息，推测交音的紧急程度。

        经过一番比较，他还是选择先录那个暴脾气小姑娘策划的剧。

        这是一部关于校园生活的耽美剧，讲述了两个性格迥异的学神相互吸引、双向暗恋的故事。

        剧中还有不少性格鲜明招人喜欢的配角，广播剧在第一季预告发布的时候就引起了粉丝们的强烈关注。

        大家都超级期待。

        所以，第一期发出后，不到一周播放量就突破百万，粉丝们在评论里打滚卖萌直呼好听。

        两天前，霍久锡刚刚接触网配圈的时候，对于二次元里一些匪夷所思的作风和夸张画风，他感觉十分神奇，但是越了解，就越能感受到这是块“藏宝之地”。

        忽略一些无法避免的麻烦，毕竟每个圈子都会有一些令人无语的存在。忽略那些之后，与之相关的人和事，都有趣极了，深深刺激了他的神经。

        他的血液隐隐沸腾，身体的亢奋即将按耐不住，如同他还未消沉时，打职业比赛的状态一样。

        霍久锡勾起嘴角，心中畅快地想着：有幸认识这个圈子，不大干一场，肆意张扬几分，怎么对得起走这一遭？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经过麦克风，流入耳朵，嗓子还不怎么能放得开，声音仍有些许生涩，底气也不足，微微发虚。

        他不甚在意。

        这的确是新人常有的状况，不过不要紧，多磨几下，他相信自己就能适应了。

        毕竟拥有大神的嗓子，妥妥的“外挂”傍身，这就是他的底气。

        两个小时之后，他舒了口气，重新点开策划的头像，把录好的音频传过去。

        【坟头三尺青：sama你可终于粗线了我想死你了(ー_ー)!!】

        【年久失修：=⊙＿＿＿＿＿＿＿⊙=】

        【坟头三尺青：噗，sama这是什么表情】

        【年久失修：/惊吓，亲眼见证三百六十度大变脸，涨知识了】

        【坟头三尺青：π_π人家明明辣么真诚的啦】

        【坟头三尺青：以前都不知道，sama原来辣么温油可耐】

        【坟头三尺青：萌萌哒\(////)\】

        【坟头三尺青：想推倒\o/】

        【年久失修：……】

        霍久锡眼皮跳了跳，一脸无语。这才刚刚开始，他就要承受不住了。难道他的未来已经逃不出各种蠢萌颜文字的手掌心了吗？

        当初他打thw职业联赛时，一剑在手可“遮风挡雨”，临到阵前可运筹帷幄，人狠话不多，果断又铁直，可他怎么觉得，才短短三天的时间，他好像被带得有点歪了？

        虽然聊天框里扑面而来的蠢萌依旧让他感到一阵不习惯，但是好像……不似排斥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爱，心情大好。

        世界变了，就连自己都要看不懂自己了。

        虽然还有些不情不愿，但是他确实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以及二次元对他的极大吸引力。

        他微微一笑，承认自己的脆弱和受伤，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嘛。他发现，现在的自己，对于治愈系的东西，真的是毫无抵抗能力……

        这个圈子里有那么多小可爱，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加靠近一点了。

        他真的找对了出路。

        天时，地利，人和。

        承认失败，解开心结，他算是彻彻底底地放下了。或许电竞圈那道压抑的“独木桥”，并不适合他。

        ——永远都不要自暴自弃，因为爱你的人会因此伤心。

        他又想到了他的粉丝们。无论是主场还是客场，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他们都热情似火，温暖包容，呐喊助威与他同在。

        对于他们，霍久锡是心存感动的。

        粉丝们的支持可以穿透玻璃房，如有实质，称得上是选手们的坚强后盾。

        他自杀后，他们……该有多难过？

        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

        此时回首，他只觉胸口发闷，隐隐心疼。

        因为任性和高傲，曾经，他错过了太多，太多。吃一堑长一智，他赔了一条命，而命太珍贵，所以相应的，回报也颇丰。

        或许，这符合自然界的守恒规则。

        他的粉丝一直与他并肩作战。他请求爱他的人原谅他，原谅他的脆弱，原谅他的逃避，原谅他的年少。

        他不奢求理解和宽恕，因为他是一个败坏过竞技精神的选手。

        他没了血性和拼劲。

        原谅他的离开。

        以后，他的爱和感谢——都会用最耐心的温柔和最治愈的声音表达。

        在另一个地方，一个用声音编织的意境里。

        吃完一盒自热火锅，霍久锡看了一眼时间，才晚上七点。

        还早，那就把另外几个剧一起录完吧，正好趁热打铁，找找配音的感觉。

        他接的这几个角色里，既有攻音也有受音，他变着花样玩，感觉十分新鲜。

        一个伪骨科的剧，他配的是弟弟。

        分析了一通人物性格和经历之后，他把声音掐得软软的，仿佛能滴水，就这么录了一段卑微撒娇的剧情。

        录完进行reaction的时候，他自己听了都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可能是因为体验了不一样的角色，他心情大好，哼着小曲直接把录好的干音全交了。

        神隐几个月的大神迎来了许多嘘寒问暖，和她们简单聊了几句，霍久锡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先道别下线。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洗澡。

        还完“债”后一身轻。其实挺多时候，他都不喜欢拖延，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行动派”，他的交音速度就是铁证。

        这具身体原来的作息非常规律，他也因此受到影响，还没到十一点，眼皮就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睛蒙上几分水汽，说不出的色气诱人。

        他脚步拖沓，柔若无骨似地一沾床，不一会儿便呼吸均匀。

        丝毫不知，几步之隔的屏幕里，策划们遭受了巨大惊吓后，发出一连串的咆哮声。

        一夜好眠。

        原主人真是一个自律规矩的人，托这生物钟的福，他起了个大早。

        出门买完早餐，霍久锡一边吃一边计划，该往家里添置一些食材了，不然天天吃泡面和自热火锅，就算人没生病，也一定会吃出心理阴影。

        适应这具身体之后，他要回归正常生活。

        把家收拾一翻，各类物品按自己的喜好摆放，查漏补缺，清理废品……

        夏日炎炎，虽然现在是清晨时分，可酷暑的气息还是将人蒸出一头热汗。

        霍久锡把客厅和房间的地板都拖了一遍，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衣服湿得可以拧出水来。

        他这才想起空调还没开，严重怀疑自己穿过来的时候是不是脑子没带齐。

        于是，他开始寻找空调遥控器。

        摸着摸着，他忽地停下，缓缓站直了身体。

        怪不得没有开空调的自觉——

        因为这个身体并没有空调的记忆。

        事实上，家里没装空调。

        霍久锡脸上画着一个大写的无语：“……”

        好家伙，勤俭节约老干部，远离庖厨真宅男。霍久锡给跪了。

        没有空调就算了，他想喝水。

        可翻遍家里的角角落落之后，霍久锡才“想起”家里从来不备普通水杯。

        他看着眼前将就着用了三天的保温杯，陷入了沉思……

        他一把抄起钥匙，忍无可忍地出了门。

        再不去商场，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可能就想把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家砸了。

        他深深感受到了灵魂和身体的代沟，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

        幸好，原来这人，死宅，关系近的朋友和亲戚都少，他不用担心因为性格突然反差太大而束手束脚。

        而且，大学同学以前也不认识他，所以，他该什么性格就算什么性格，不用刻意伪装。

        想到这，他的面无表情和浑身低气压才收了收，嘴角微微挑起。

        那本来就出众的长相早已吸引了许多周围人的目光，可先前他摆着一副周身冷硬的气场，让众人只敢偷偷地看上一眼。

        然而，之后的那一下冰雪消融，刹那芳华就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路人眼中惊艳难掩，这一幕甚至把一些花痴小姑娘给看傻了。

        那一笑打乱了众人的“偷窥”。

        目光们都明目张胆了，霍久锡自然有所察觉。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似乎曾经没有人这样看过他？弄得他也没怎么注意过这具身体的长相。

        看路人的反应，好像自己长得挺好的？

        他决定回去就照照镜子。

        在超市挑东西的时候，他又想明白了。

        他觉得，可能自己的脑子真的没带齐，才会总是那么迟钝。之前“自己”是宅男，不怎么出去，头发也极少打理，穿的衣服也很……土味，所谓大叔大概就是他曾经的那个样子吧。

        就这，谁会看？是眼瞎么？

        他都无力吐槽。

        一定是老天开眼，派他来拯救这样一个可怜的身体。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戏精附身，一脸深沉，“括怜的娃儿，窝来拯救泥了，剥开层层伪装，替泥洗尽铅华，让泥发光发热……”

        没说完自己就先乐了。

        一个人生活，无聊了，就只能靠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他是一个人，所以他只能拿自己寻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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