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我是不是完了

苏蕴眉头微微一动，看向易子明：“你说什么呢？”

“少他妈笑话老子。”易子明眯着眼睛看着苏蕴，“就算老子有个那样的爹，那老子也是牛逼的，老子拿过冠军，上的是国内第一的京大，你们他妈的……你们他妈的谁能和老子比……你们这群废物……”

他喝多了有些大舌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过苏蕴还是听得明白，他是认错人了。

苏蕴起身，将窗帘拉开，窗户打开，想要散一散房间里边的味道。

“别……别拉……”易子明抬起胳膊，挡着外边照射进来的阳光，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不要拉开……”

他就像是潜伏在暗夜中的幽灵，只能独自舔舐伤口，一点光芒都不能见。仿佛只要有任何光芒打在他身上，就能穿透他努力伪装的表象，让他努力隐藏的那些东西无所遁形。

苏蕴又将窗帘拉上，留下旁边一个口子通风。

她提着易子明的胳膊将他拽起来，让他躺在床上。

易子明胳膊一用力，抱住了苏蕴，苏蕴脚下踩到了一个光溜溜的啤酒瓶子，一下子倒在了易子明身上。

她立刻起身，易子明却死死搂着她的后背，就是不让她起来。

“别，别起来……”易子明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喘息声，胸膛剧烈起伏，“别……你别走……”

“易子明。”苏蕴冷静地叫她，“我是苏蕴。”

易子明闭着的眼睛不睁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我是来看你的，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大家都很担心你的状况，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给大家报个平安。”

易子明没有说话。

“没有人会在意那些的。”苏蕴说，“你拿到冠军是好事，大家都只会赞美你。至于你的父亲，他……”

“他不是我的父亲！”易子明霍然睁开眼，暴喝一声，“他根本不配当我父亲！”

苏蕴蹲在他床边，冷静地看着他：“是，他是不配，那你就更没有必要因为他而自暴自弃了。”

易子明现在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他努力不去想事情，因为越想越痛。但是他根本克制不住，昨天的事情、之前十几年发生的事情，潮水一样钻入他的脑海中，几乎要让他的脑袋炸裂。

他越逃避，那些过往的事情就越清晰。小的时候，同伴们的奚落，父母无穷无尽的争吵，父母对他的责骂和殴打，一件一件在他脑海中浮现，分外清晰。

还有昨天夺冠的荣耀时刻，他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下边观众们对他的赞叹和喜爱，他以为他已经完全从那些灰暗的日子中走出来了，他已经迈上正轨了，他已经开始享受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荣誉和声望了。

可是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还是出现了。以那样卑劣、那样不堪的身份出现，击碎了他的所有骄傲和荣耀。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还有他还没有开始的爱情，一并没了。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这个问题易子明昨天晚上一直在想，一边喝酒一边想，直到他将手边的酒全都喝完了，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可能是，他上辈子造孽了吧。

“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就这样了。”易子明沙哑的声音响起，“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我身边的那些小伙伴们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开始，因为他们的父母告诉他们我父亲是个坏人，不让他们和我一起玩。我后来，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我小时候的家境还算殷实，然后越来越差，房子越换越小、越换越破，我上初中开始，全家就一起租房子住了。”

“父母的争吵也越来越多，可是他们本来的感情很好的。我父亲逼我母亲出去工作，给他赚钱买那些东西，我母亲的脾气也越来越差。父亲将火气发在我母亲身上，我母亲就将火气洒在我身上。我们家里，几乎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后来上高中，我住校了，我终于可以逃离那个家庭了。可是我又担心他们，毕竟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每个周末都回家看他们，听着他们争吵，看着他们越来越窘迫地生活条件。”

“为了发泄，我开始打游戏，结果没想到我的游戏天赋竟然这么高，很快就打出了名堂。有公司和直播平台邀请我，我选择了一家签约费最高的直播平台，开始一边上学一边直播。”

“那个时候真的很累，为了学业不落下，我真的用尽了所有精力。不过好在有钱了，家里的窘境解决了，情况也一点点好了起来，我母亲也不用那么累了。”

“我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结果我母亲却死了。在我高考结束，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其实她分明很开心的，说我这个儿子给她争气，说我考上了京城大学，是我们那个小县城的骄傲。可是她却不在了，换了一身新衣服，从顶楼一跃而下。”

苏蕴心下一震，没有想到易子明的家庭环境竟然是这样的。

“我想，她应该是顶不住了吧。”易子明的胳膊挡在眼睛上，擦去流下来的泪水，“和我父亲煎熬了这么多年，她实在是太累了。见到我有了好的将来，她也放心了，于是就走了。”

苏蕴动了动唇角：“她为什么不和你父亲离婚呢？”

在苏蕴看来，遇到这样的男人，就该赶紧跑啊，离得越远越好。

易子明摇了摇头：“我也问过，我妈却说，她相信我爸可以改的。你说可笑不可笑，就那样的男人，她却还一直心怀指望。听亲戚们说，我父母以前的感情很好的，我妈很爱我爸，对他死心塌地的，对他百般包容。或许就是因为我母亲的纵容，我父亲才什么都敢做。可是就算他那样了，她还不愿意放弃他，最后自己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他冷笑一声，声音闷得像是用力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她还是不愿意伤害我父亲，却选择了伤害自己。其实后来我也不想管我父亲的，可是我没有办法，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能这点我也遗传了我母亲吧，优柔寡断、胆小懦弱。”

说了这么多，心中的郁结一点点发泄了出来，易子明的情绪也一点点平静了下来。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和缓，语调也越来越慢。

“我一直都不想让人知道，我有一个那样的父亲，我有一个那样的家庭。”易子明轻声又道，“所以我一直都在掩饰，一直都在尽力不要被提及。可是……可是我现在还是藏不住了。”

易子明放下胳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那里没有吊顶，只有最开始的土灰色的水泥墙，上边有一盏白炽灯。

“他为什么要出现呢？还要在我最辉煌、最得意的时候出现，让我在万众瞩目下，如此丢脸。他击碎了我的所有高傲，粉碎了我苦心的掩饰，给我盖上了耻辱的印章。”

说完，易子明转头，通红的眼睛看着苏蕴，问：“苏蕴，你说，我是不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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