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军训结束的最后，是一场摸底考试。

        试卷的难度超出了楼温的所学的范畴，尤其是数学，不仅有高一的题目还有几道更是竞赛题。

        一天连轴不断的考试让她身心俱疲，满是挫败

        学霸们在讲台上你一言我一语，为最后答案到底是1还是1/2争论不休，楼温却连最后一道大题的题目都没时间看清。

        她叹了口气，还好，就剩下明早的一门科学了，考完就能放假回家了。

        9月1日，接连放晴的天气，终于迎来了一场雨，浇灭了所有躁动不安。

        楼温收拾好笔袋证件赶往了新的考场，她被分到了五楼，离自己班不算太远。

        在讲台签了名字后，走到了被分配的座位上，楼温很幸运地分到了靠窗那排最后的位置，因为是最高一层，所以窗外风景也格外的好，眺望出去就是学校的花园，风拂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梢头，携着雨后泥土和新生枝叶的清新钻过玻璃窗未关紧的缝隙，扑面而来。

        惬意的风将她开考前的紧张也被吹散了几分。

        铃声响起，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看了一圈教室，最后把目光停在了楼温前面那一张空桌上。

        有人还没来。

        头顶的老风扇发出吱呀的声响，还有附近调整桌椅的摩擦声。

        监考老师收回了目光，“保持安静，现在开始发答题卡。”

        “报告！”

        门外响起楼温一直在寻找的声音。

        她猛然抬头望过去，林过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拄着拐杖，靠在门边，腿上打着的石膏吸引了考场所有人的注意。

        他头发稍长，堪堪掩住眉毛，风吹来就会几缕不听话的擦过眉头，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杏眼，眼底是一片清明透彻，少年初显分明的轮廓将过分的温柔又散去了几分，于是那一双杏眼不再独具女性的可爱，而是少年的柔情。

        楼温不由地联想到家里种的那一角向日葵，是蓬勃不息的生命力，是永远绚烂。

        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楼温这么给他下了定义。

        监考老师朝他点了点头，指向了楼温前面的空位，“进来吧，座位在那里。”

        他顺着老师手指的位置望了过来，和楼温的目光有了交汇，但只有短短的一眼，他就低下了头，穿过满室探究的目光，来到了楼温的前面。

        椅子摆得有些歪，他眉头蹙了蹙，将身体重量都靠在那根拐杖上，企图空出手来拉开椅子。

        “我帮……”

        “我来。”

        楼温轻声的那一句我帮你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隔壁起身的男生盖过了。

        椅子拉开的声音传来，楼温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又后悔又庆幸，后悔她没有说得大声一点，庆幸还好她的声音足够轻，并没有人在意到。

        林过偏靠窗朝向伸出援手的男生，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随后转回身子将被人靠在课桌边的拐杖放到了他座位和窗户之间的狭小空间里，那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方便拿取的位置。

        楼温不解，直到监考老师下来分发试卷。

        老师发卷时走得很急，拐杖原先的位置横占了几乎整条小道，要是一个不注意，估计会摔得很难看。

        原来是这样。楼温不自觉将目光放在他的背影上，他埋头检查着试卷，已经开始动笔了，一边的拐杖被他手肘不小心撞到，向后座的楼温滑落了过来。

        就快要撞到楼温桌子的时候，他的手挡住了。

        他轻吁了口气，朝正抬头盯着他的楼温作了个抱歉的口势，扶回了拐杖，也转回了身。

        重新被扶正的拐杖露出它侧边被贴上的诗——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看字样还是他自己誊抄的。

        第一次见有人往拐杖上在贴诗句的，还专门贴的是句表达坚劲顽强的。

        有点中二又有点可爱。

        “抓紧做自己的题目，不要交头接耳。”端着透明玻璃茶杯的监考老师巡视到了附近。

        楼温被点醒，看了眼表，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忙收起心思投入做题之中。

        做完选择题要涂卡时，她翻遍了整个笔袋都没找到2b铅笔。

        楼温慌乱起来，教室里的监考老师也没了影子。

        这次选择题占比很重，而且难度相比数学来说还算是简单，后面大题她匆匆扫过几眼，基本都要死磕。

        如果选择题不涂的话，她的分数恐怕会难看到无法想象的程度。

        焦急冲乱了她所有的思绪，她不自觉扣起大拇指，这是她极度焦虑时的小习惯。

        “哐当”

        前座的林过伸懒腰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桌子。

        “对不起啊。”他侧身，又一次地致歉。

        “2b铅笔能借我一下吗？”

        赶在他转回去前，楼温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他愣了一秒，然后转回了原位。

        完了，没戏。

        楼温那些懵懂向往瞬间熄灭了，九月初的夏天，她冷得手脚发凉。

        算了，等监考老师回来好了，只要不是快收卷的时候才回来一切就都还有得救。她虽如此安慰自己，可还是止不住担心。

        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一支笔头有些开裂的2b铅笔呈抛物线摔在了她的卷子上。

        林过背过的手还没收回。

        他似乎猜到了楼温还在看，甚至还调皮地比了个大拇指。

        那一刻就像锅里的玉米粒，“砰”地一下炸开了，然后无数的“砰砰”传来，溢满了整个锅，盖也盖不住。

        她明确地知道，这样特殊的感觉，是心动。

        窗户缝里吹来的风，拂过他的发尾，将窗外微光悉数洒在他的发梢，她悄悄往前移了移，轻声说了句：“谢谢。”

        少年并未听见，他支着左手撑着头，右手转着笔，“啪嗒”一声，笔摔在了卷面上。

        又来了一阵风。

        少年偏了偏头，光打在他的眉眼间，楼温嗅到了风中掺着的夏日花香，清甜的属于夏天的悸动。

        监考老师差不多是掐着收卷的点进的教室，楼温不由又庆幸了一下，看向桌子上的铅笔。

        铅笔她一直放在离林过最近的角落，她已经在心里排练了几十遍“谢谢”，就等待着考试结束。

        终于，人群在监考老师的一声令下蜂拥而出，转眼就剩下刚从角落搬出拐杖的林过和攥着铅笔站在他一旁等待开口的楼温。

        楼温将铅笔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发自内心地郑重道谢：“谢谢你。”

        “小事。”林过抬头瞥过她一眼，礼貌应过后，就开始收拾起他的笔袋。

        他拿起桌边的铅笔，放回了透明笔袋，透明笔袋里是清一色的晨光牌子的孔庙祈福系列黑笔。

        “这个笔很好用吗？”

        大抵是没料到楼温会突然发问，他捡起桌面纸团的动作顿了顿，“是还不错。”

        “奥。”

        楼温无比懊恼，有那么多可以开启的话题，偏偏她选了最无趣的开场白。就和她自己本身一样，毫无亮点，或许默默走开才是最适合的举措。

        “额……”他顿了顿，打开了笔袋，从中抽出一支笔递向楼温，“你可以试试。”

        少年眉眼带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瞳孔中是窗外的光，是漫无边际的风，是明亮，是温柔。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可惜楼温不敢看太久，只一眼她就低头错开了目光，刚伸出手准备要接过他递来的笔，教室外走廊又传来了其他人的动静。

        “林过快点的啊，再磨蹭食堂二楼的砂锅都要排到门外了。”

        “别催他了，他现在还是伤患。”

        ……

        还是那帮男生。

        笔被扣在了桌面上。

        “我先走了。”他收拾完了桌面，带着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一声告别后，转身向门外跳去，比进考场的速度快了很多。

        男生的欢声笑语还未散去，楼温捡起了那支笔，给它挪了个笔袋最中间的位置放了进去。

        直到合上笔袋，她才想起了那本等待归还的错题本。

        匆匆追了出去，走廊只有他们一行人，马上就要走到尽头的楼梯口，林过抬手轻轻一抛，一团白色投进了垃圾桶里。

        “你扔什么呢？”

        “考试时候产出的一点垃圾。”

        “也就你能闲得搓纸玩了，我最后一分钟都还在算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

        “要我告诉你结果是多少吗？”

        “别别别，您可千万别来影响我考完的美好心情。”

        ……

        他被人簇拥着，她不敢再向前，只远远地站在后面望着。

        阳光从楼梯平台的玻璃窗穿过，投在了白墙上，他走过去，光就全聚在了他身上，就像舞台剧的主人公，周围环境的架设只为他出场时有一束永不熄灭的光，刻入人们心里。

        而她，就只是普通观众，又或者是背景板的万千组成之一。

        能说上一句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靠近他掷垃圾的位置，不小心踩到了地势偏低的角落里积攒的雨水，溅了白色帆布鞋一片黑点。

        从兜里掏出纸巾擦干了以后，也想试着学他的动作把纸团丢进去，可惜试了两遍都没能投中，只好乖乖地走向垃圾桶。

        桶里并没有什么垃圾。

        只有敞开了一条口子的纸团，露出内里包裹着铅笔屑。

        楼温想起笔端有些怪异的那支2b铅笔，是匆忙新削好的样子。

        原来，他一开始的迟疑并不是拒绝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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