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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话 那我还能出去玩儿吗


过了两日,秦雨轩在秦府安顿了下来,便开始闲不住,偶尔上树去试着掏鸟蛋,被随侍的大丫鬟劝下来后,一转眼又到光着上身到池子里去抓金鱼玩。

        这也都还好说,当秦云深路过东跨院时看到里头在扎稻草人,走进去一看,前几天新收拾出来的花圃竟被这小少爷倒腾得乌烟瘴气,问他在做什么,他也只是天真浪漫地骄傲道:

        “我想把花拔了,种些土豆。”

        且不说他知不知道土豆怎么种,地里那些隐约可见的半埋在土里还带着汁的红烧土豆块,怕是种几年都种不出土豆来。

        秦云深汗颜。

        他也听了那个大丫鬟关于近日的种种禀告,想着让这小皮猴读书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

        “今天?”

        萧诚这日忽然被小厮唤到正园,说秦云深有事找自己,本以为是生意上的事,不想却是秦小少爷的事。

        想到那秦小少爷,萧诚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犯怵。

        “对,今天。”秦云深正了正神色,“我看他这几天生龙活虎的,应该也不用多休息两天了,你今天下午就到东跨院里去督促他学习,免得他成天到处乱窜。”

        他并没有告诉萧诚东跨院里早上还在种土豆的事。

        见秦云深并不是在开玩笑,萧诚沉吟了一阵,试探着问道,

        “我还没准备,也还不知道小少爷是什么情况,不知道今天该教他些什么。”

        “这容易,你今天先督促他练练字,其他的慢慢来,正好你们两个先熟悉一下。”

        秦云深最近似乎生意有些繁忙,吩咐了两句便差下人去告知秦雨轩,而后别了萧诚,就匆匆忙忙带了几个小厮出了府。

        用过午膳,小憩过后,一位小厮来请,说小少爷已经在书房等候,请小先生过去。萧诚见了,便整理好装束,仔细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只身前往东跨院。

        路过那篇乌烟瘴气的花圃时,他还是不禁皱了皱眉。

        “小先生不必担心,这些过两天就收拾好了。”

        一旁的大丫鬟低眉顺眼,引着萧诚往书房走。

        书房的摆设似还是前几日那般,就是亮堂了不少。而萧公那幅真迹并没有被收起来,此时就毫无遮掩的挂在书房正墙的正中,十分引人注目。

        那小少爷坐在桌案后头,侧着脑袋,拿着几根毛笔不知道在比划什么。

        这小孩长得机灵,但是就是太活了些,着实不像是能安分读书的苗子。

        萧诚略有担忧。

        那小孩自顾自拿着毛笔玩了好一会,抬头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萧诚,起身将毛笔放下,几步跑到萧诚跟前,对他拱手作揖。

        “小先生好。”

        小孩毕恭毕敬的模样倒也可爱,不经意让萧诚对他的担忧少了几分。

        “你好。”

        萧诚伸手扶他,小心带他桌前坐好,只见桌上摆了些笔墨纸砚,还有方才丫鬟倒来的热茶。

        倒是都齐全了。

        萧诚将桌上散落的毛笔拢至一处,放回笔筒。

        “你小叔让我今天带你练字,就不教你别的了。”

        他说着,转身到书架上随手抽出本诗集来,随便翻开一页,放到桌上。

        “今天就练这页上的字,等练完了,剩下的时间便准你到园中去玩。”

        那小孩听了,嘴里嚷嚷着这还不容易,便唤来一旁的丫鬟前来研墨,胸有成竹的撸起袖子——

        约摸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萧诚看着窗外的景致,正有点感怀,忽然觉得身侧有异样,转过头,却是那小孩在扯自己的衣袖。

        “小先生,我写好了,我能出去玩儿了吗?”

        那小孩一本正经道。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写完这些字,倒是萧诚没想到的。

        回过神的萧诚跟着那小少爷回到桌前,俯身看他写的字,意外地发现竟还不差,比起同龄的小孩,怕应该已经是佼佼者了。不过,想要长大成人后有所成绩,这种水平怕还是差得远。

        回过头看那小孩,只见那小孩仰着头,似乎在等萧诚表扬他。

        那高高昂起的下巴,像极了小时候等着大人表扬的自己。

        萧诚心中发笑,便问他。

        “你自己觉得你这字写得怎么样呢?”

        “那当然是极好的。”那小孩似乎十分自信,头抬得老高。

        萧诚听罢,转过身,抬手指了指墙上的那幅字问他,

        “那这个好不好呢?”

        那小孩听了,没料到萧诚会这么问,皱了皱眉,顿了一会,

        “那,那当然也是好的。”

        他似乎有些迟疑,声音也不如刚刚那般有气势。

        “那你觉得,你的好,还是墙上这个好?”

        那小孩此刻显然有些不太高兴,撇了撇嘴,

        “那它都被挂在墙上了,怎么说肯定是它好咯……”

        萧诚看着眼前这位自负的小少爷,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小时候的自己也总觉得自己的字好,至少大家都说好,比起其他伙伴也都要好。那时虽知道自己的字远不如爹爹,却总不以为然。

        毕竟,爹爹是自己的爹爹,爹爹长自己那么多年纪,比自己好,那不是正常的吗?

        想到这,萧诚笑了笑,摇了摇头。

        “要我说,你的好,墙上的也好,比不了,各有优劣,不分胜负。”

        那小孩听了眼睛一亮,似乎没想到萧诚说完前一番话后还会夸自己,急忙问各自都是怎么个优劣法。

        “墙上这副字,苍劲有力,势若游龙,论气势,论功底,你不如他。”

        萧诚说道。

        那小孩听了有些不乐意,但自己也知道这是事实,不好辩驳。

        “那我的呢?你不是说我的也好?”

        “你的,则贵在潜力。”萧诚接着说道,“墙上这字好,但写这字的不是你的同龄人,而是一位长者。这位长者饱经人间百态,在这一手字上也颇有自己的心得与感悟;而你不过是个孩童,没那么大的年龄,那么多的感悟,这一笔字能写成这样,着实是超过了大部分与你同龄的孩童。”

        见那小孩听得认真,萧诚从桌上拿起那只毛笔,接着说道,

        “你虽暂时不如他,但你还有时间,还有足够的时间供你学习,保不准将来会略胜他一筹。现在只有保持你的优势与潜力,多练,多感悟,你才能够有朝一日也像那位老者一样,一幅字,大手一挥,万金难求。

        “我方才见你颇有自信,这虽不是坏事,却也该防着徒生的自负,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好,便再难有所进步,将来,也将难有成就了。”

        这番话掷地有声,那小少爷听得有些发怔。

        这些道理并不是萧诚凭空想出来的,而是自己同这小孩这么大年纪时,爹爹亲口教给自己的。

        胜不骄,于这种公子哥而言,其重要意义不言而喻。

        “小先生……”

        只见那小孩低下头若有所思,半晌抬起头,看着萧诚孜孜不倦之势,试探着问道,

        “如果我说我明天会继续练字,那我今天还能去玩吗?”

        ……

        钱庄里,秦云深正和伙计核算着前几日的帐,忙得有些发昏,正停下来歇息,忽然远远瞥见贼眉鼠眼的张弋阳朝着钱庄大门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奇了,这张弋阳平日极少来钱庄中找自己,前几日才将他打了一顿,这时不在府上好好养伤,跑来这做甚?

        他皱了皱眉,却当没看见般进到钱庄内坐定,自顾自斟茶喝。

        果不其然,不一会,脸上还带着些青紫色的张弋阳便探头探脑进了钱庄,后面还带着几个家奴,几个人抬着两个大箱子过来。进得钱庄中,张弋阳也不顾伙计殷勤招呼,眼皮都不抬,没好气问道,

        “你们家公子在这吧,刚刚到府上没找着人。”

        还不等伙计做声,张弋阳自己侧眼看到了坐在里头气定神闲喝着茶的秦云深,立刻换了副嘴脸,谄媚地笑着走了过去。

        “云深兄,您在这啊,有段时间没见了,近来这生意可好啊?”

        秦云深垂着眸,盯着茶杯里的茶水,淡淡道,

        “托张公子的福,好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

        张弋阳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不尴不尬腆着笑脸坐在桌旁,喝令家奴将那两个箱子搬来,转过头又笑着看秦云深。

        秦云深冷眼看着眼前两个大木箱子,挑了挑眉。

        “张公子糊涂,运货该去找镖局,怎么到我们钱庄来了。”

        张弋阳听出秦云深语气不善,却也不恼,仍旧赔着笑脸。

        “这不是要运的货,这不是前段时间,从沿海搞来一些上等的瓷器,没舍得用,顺道拿来让秦公子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嫌弃就留在府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开!”

        张弋阳见几个家奴无动于衷,出言呵斥,那几人听了慌慌张张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只见里头小心盛放着一组白瓷瓶,下头用丝绸整齐垫着。

        虽不曾近看,但秦云深好歹是个十足的经商之人,只远远一眼,便辨认出这是一批上好的货色。

        “是不错。”秦云深不冷不热道。

        “是吧,云深兄不嫌弃就好,不嫌弃就好。”张弋阳似是松了口气,见秦云深没有接过自己的话茬,只是喝着茶盯着自己,他想着这样打哑谜也没意思,便嗐了一声,朝秦云深的方向挪了挪凳子。

        秦云深也不躲,只是冷眼看着。

        “那个,云深兄啊,”张弋阳吞吞吐吐,“上次诗会那事,是小弟不对,小弟实在爱慕那萧……萧公子,这才冲昏了头,做下那档子事来,还请您多担待担待,别挂在心上。”

        秦云深看着张弋阳陪着笑脸,冷冷嗯了一声。

        张弋阳见秦云深不开口,便又说到,

        “那,那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这就,相安无事啦?那您看——”

        只见秦云深冷哼一声打断了张弋阳,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和你爹做生意,你爹又没碍着我秦云深什么事,这生意还是能做就做。上次的事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去我府上找萧诚磕个头道个歉就得了,没必要费这心思。东西我不要,张公子还是回去好好养伤罢,不送了,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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