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命卷轴（2）

一路顺着溪流而下，最后在一处浅滩搁浅，大雨还在下着，一声声婴儿啼哭传来，龙莫道四处张望，这才发现是自己所在的这具身体在哭啼。
  就这样过去了一天一夜，虽然雨已经停了，但始终没有人来此地。龙莫道能明显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虚弱，随时都会有咽气的可能。
  渐渐的龙莫道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他知道是无尘已经没有力气睁眼，甚至意识已经溃散。但好在他还能听到周围的声响，不久后终于出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龙莫道感觉到有个人将他抱起。
  有人来救他了。
  当龙莫道能再次看到周围，已经不再是婴儿大小，此刻他已经能跑能跳。这是一处并不起眼的仙家小镇，零零散散住着几户人家。这里的人们修为都不高，反倒有几分凡人生活的样子。
  而无尘则是被其中一户人家救下。这户人家还有几个小孩，因为无尘是捡来的并不受关注，加上性格孤僻，时常受到排挤。但这家女主人却格外照顾无尘，视如己出。
  但这样的仙家小镇经济并不景气，加上这家男主人有赌博酗酒的恶习，因此这户人家经济尤其紧张。
  “哎，你捡来的那小子，干脆卖了吧，我们家根本养不起，卖了还能赚点钱。”
  “这怎么行，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亲手养大的。”
  “你说你能养到几时？你自己生的孩子不是亲生的吗？你看他成天那死样子有把我们当父母看吗？这么久了你看他开口说过几次话？何况我们根本养不起他。”
  无尘躲在窗户底下静静听着屋内俩口子的对话，此时的无尘也不过是两三岁大的孩子，但他听得懂屋内夫妻二人的争吵，心里却丝毫没有波澜，他像是天生没有感情的娃娃，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龙莫道能察觉得到无尘内心深处微乎其微的一丝失落，他不由得有些许同情这个孩子，自出生起便是无依无靠，随时都会成为别人交易的物品。龙莫道虽也是孤儿，但瞎算子在的时候，哪里都是他的家。
  女主人极力反对，她深知男主人的脾性，身上有点小钱就会挥霍精光，今天能打起卖无尘的主意，哪天走投无路一定会对自己下手。
  这仙界的生活竟也会跟凡界一样过得紧凑。龙莫道心中有所讽刺。这仙人除了空有一身仙术而凌驾于凡人之上，似乎在本质上并无太大区别。凡人无知，总认为仙人如何的高尚，可此刻在龙莫道眼中也不过如此。
  这在仙界的仙人，也有爱恨嗔痴，也有喜怒哀乐，也会自私自利，根本没有传说中那般不染尘埃。
  等龙莫道再回过神时，是被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痛疼醒。无尘的身边围着一群男孩子，看年纪都比他大上几岁，此刻正对着他拳打脚踢，而无尘身下护着一个比他还年幼的姑娘。
  龙莫道发现，他这次睁眼，似乎又过了两三年的光阴。无尘的身体明显又长大了一截。
  “行了，不要打死了。”
  在这群男孩子中有一个年纪稍长的，看模样是这群人中的老大，但他生的丑陋，明明才十几岁大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却狰狞的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表情。
  “你们，把他手脚按住了。”
  无尘手无缚鸡之力，被几个男孩子硬生生掰开，领头的少年将他怀里护着的女孩一把拉出，几个人死死按住他的手脚，正面看着这群人，龙莫道这才确认此时他们身处在地窖之中，虽不不见光，但他能看到无尘身上旧伤覆着新伤，一层又一层。
  这个记忆节点切换极快，因此龙莫道不知道这段时间里无尘究竟经历了什么，但见此情景难免心酸，因为自己对眼下所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
  人多势众，他们将无尘狠狠按在地上，无尘疼的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冰冷的视线死死盯着将他按在地上的这几个男孩。
  无尘的眼神太过恐怖，几个男孩不禁咽了咽口水，但一想到这只是个不过五岁的孩童罢了，便更壮胆。少年擒着那个女孩道：“你带的东西，拿出来。”
  女孩子颤颤巍巍不敢动，少年手上力道加强，女孩痛呼出声。
  “不拿出来下一个就是你。”
  女孩看到无尘此刻血淋淋的模样害怕的闭上眼，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水，她的手抖得厉害，豆大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嘴上一直囔囔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想害你的……”
  少年一把夺过药瓶，嘴上勾起阴笑。龙莫道很难想象，这种表情会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脸上。
  那少年蹲下身，捏起无尘的脸细细打量，发出啧啧赞叹：“多好的面容啊。”
  少年打开药瓶：“要怪就怪你这张脸吧。身处一处，只有跟我们一样丑陋，才能有同样的命运。”
  他说着就将药水浇在无尘脸上，脸上表情尽是狠辣。
  “啊……啊……”药水浇在无尘的眼睛上，无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这里挨过无数的鞭打，但无尘从未吱过一声，但唯有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充满绝望。
  随着他这一嘶喊，身上的伤口被牵动，身上的衣物又被新的鲜血浸染。这药水的腐蚀性极强，龙莫道困在无尘的身躯中，无法逃离也无法左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孩将药水泼下，将无尘皮肉腐蚀。
  同一时刻，龙莫道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周遭如万蚁侵蚀，疼的他捂着眼睛直不起身——这是来自无尘肉体上的痛楚，而此刻无尘所承担的是比龙莫道所感受到更加锥心刺骨的疼痛。
  无尘疼的全身抽搐，几个按着他的男孩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们下手果断狠辣，没有一丝犹豫，死死压着无尘。无尘十指扣进地面，很快地面出现他的抓痕，痕迹中鲜血淋淋。
  龙莫道再一次陷入黑暗，此刻的他同无尘一同所知所感，他想起记得第一次见到无尘，还是他躺在天罡楼的床上昏迷不醒，他生的姣好，但眼周却留有灼烧的痕迹，而那处伤痕竟是这样留下的。
  这种无助的感觉……太窒息了。
  龙莫道在无尘体内，无时无刻体验着这种濒死的、被抛弃的、被伤害的感觉，也无时无刻在提醒龙莫道，这不是一场梦。
  是仅仅是无尘记忆中的一小部分。龙莫道很难想象，这样的无尘是如何能够生存下去，历经千年成为现如今天杭宗的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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