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须臾凡世间（13）

他的这一缕灵魄是死前留下的，真正的他早就已经灰飞烟灭，银环只凭自己的一个猜想就在凡界寻找他数十年，这十几年里她的体质同凡人无异，若非这次机缘巧合，她将废去自己更长时间。

“阿枫，跟我回去。”银环见龙青枫仍要离开连忙叫住了他。

“我是将死之人，无亲无故无朋无友的无名氏而已，回哪里去？”龙青枫眉眼弯了弯，他的笑容这么多年来始终不变，“往事不可追矣，银环，凡界并不适合你，你的才能，不该局限于此，更不该局限于往昔。”

“你不在乎过去，也不在乎紫玄了吗？”

龙青枫的眸光晦暗不明，许久之后缓缓吐出一句：“若他还活着的话，会比你更早找到我。”他抱着龙莫道踏雪而去，身上发黑的粗布衣被落下的片片雪花盖住，似是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银环只追出了洞口没有再追上，尽管漫天飞雪染白她的头发也不曾动弹，静静目送龙青枫的离去。

好像这么多年的所有努力不过只是为了这一瞬的几句交谈而已，可银环却觉得自己了结了此生最大的愿望。

世人皆传言龙青枫已死，可那样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以那样的结局草草落幕？

为此，她不遗余力寻找了尽千年，千年来的杳无音讯，换来这短暂的相会，尽管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模样，也没有过往的风采，更没有曾经的天资，可在银环眼中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化。

“你还是老样子，我行我素。”银环嘴角微微勾起，却带着一缕抚不平的苦涩，“再见了。”

为了这一刻的这一面，银环用了近千年。

她原以为他们会有很多话用以叙旧，可原来真的见面时是说不出话的。

可她仍旧无比释然。

她看到了过去的那位天之骄子，在这世间的一隅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度过自己这一次短暂平凡的一生。

如此，也算是值得的。

龙青枫吐出的气息形成一团团雾气，仰头看着雾气在半空散去，目光迷离。

银环带给他的消息到底还是乱了他的心神。

龙青枫在知道紫玄在破封后一定是入了旁人的局。

当年他记载在手札中的材料，紫玄知道他是为了给龙莫道炼化躯体而已，不可能做到起死回生，更不可能轻易受到旁人的蛊惑。

做局之人一定会是曾经的亲近之人，否则他不会如此轻易相信旁人。

“千年后，龙烛出世，仙界大乱，三界不宁，起源天罡……原是如此。”龙青枫看着天际微微叹出一口气，他过去的一生中没有什么朋友，多数人都因自己而故，对于龙青枫而言，想知道做局之人的身份并不难，“做局之人，是你吧……”

只是世间之事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掌控在手中，也许连他也不会想到紫玄会脱控引祸三界吧。

缕缕雪花落在龙青枫的睫毛上，他的眉眼微颤，垂下头继续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下雪以后多数人便不会再出门了，街上空荡荡的，只有龙青枫一人的脚印。

顺着街道走着，龙青枫抬眸看着一家客栈，随后抬脚进入其中。

小二见他钱都没付便要上楼连忙出声喊道：“喂那个叫花子，钱还没给不能上楼。”

“我找人。”

小二见多了这种人，没好气上前便要驱赶龙青枫：“去去去，这里哪有你认识的什么人，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就算是骗人也要有点新意吧。”

见龙青枫不为所动，小二也不耐烦了，拿起一旁的扫帚便要赶人，却在这时上方传来一声惊疑：“瞎子？”

陈仁原先还不确定，待看到龙青枫的面容时连忙从楼上下来：“瞎子，这么巧，你怎么也在这？”

“不巧，我就是来找你的。”龙青枫笑了笑，终于是坚持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猛缓缓向前倾去，陈仁大惊，顾不上龙青枫满身落雪连忙将其扶住，这时他才发现在他怀中睡得安稳的龙莫道。

陈仁本就是来这客栈落脚的，好不容易有张大床供自己安乐，却不想让龙青枫躺了去。

距离上次一别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左右，陈仁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龙青枫时他的状态竟会差这么多，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苍老了数十岁。

他坐在桌子旁皱眉打量着龙青枫，见他终于微微睁开眼连忙上前问道：“瞎子，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是瞎，不是聋。”龙青枫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嘶哑，陈仁连忙从桌上给他倒了杯水。

“我是看你的状态很差，身体各机能都出现了问题，这才问你的。”陈仁说道，“毕竟针灸不是万能之法，你身体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我拿不准。”

“这副身体我心里有数。”龙青枫吃力坐起身，目光落在自己身侧呼吸均匀的龙莫道。

似是看出龙青枫的担忧，怕他不清楚龙莫道此时的状态，陈仁连忙道：“这个孩子就是不知怎的嗜睡，但我已经看过了，身体没有问题，可能就是累了。”

“多谢了。”龙青枫笑了笑，接过陈仁递来的水杯，看着平静的水面，他的声音也颇为平静，“这次是我欠你一份人情。”

“害，这倒是无所谓的事情。”陈仁没想到龙青枫一下子跟转了性一样变得如此客气，反倒不好意思揉了揉头，“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职责嘛，应该的，应该的。”

话落，周围突然陷入安静，龙青枫看着水杯的水面发呆没再说话，陈仁眨了眨眼继而问道：“话说回来，瞎子，你是如何发现我就在这镇上的，竟还如此凑巧来到这家客栈？”

“我说过，我会算命。”龙青枫稍稍回神回答。

“哎？”陈仁只感觉十分新鲜，坐在床沿凑近了龙青枫几分，“我一直以为你们这种人都是骗人钱的，结果是有真家伙啊？”

龙青枫浅浅一笑伸出了手：“要算一卦吗，就当是还你一份人情了。”

陈仁素来不喜欢自己欠人情，也不希望别人欠自己人情，毕竟他的职责本就是救死扶伤，可看龙青枫这副模样，他担心龙青枫在之后会对他心怀愧疚，思量之下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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