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须臾凡世间（15）

龙莫道说的很认真：“若是这两三年不行，那就五六年，日子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实在不行就等我长大些，我们寻个僻静之地，届时我搭间木屋供我们居住如何？”

龙青枫笑了笑：“好，那我就等你长大。”

龙莫道向来是言出必行，开春以后果真比之前更加认真经营自己的摊位，慢慢也开始学会了吆喝，若是到了陌生城镇，他甚至会故技重施装瞎以此更好赚些钱。

这样走走停停，一晃竟又是三年。

“小莫道，怎么烤个鱼还慢吞吞的？”龙青枫懒洋洋倚靠在大树底下笑意盎然看着龙莫道，这些年他活动的次数越来越少，已经完全习惯了来回使唤龙莫道。

龙莫道没好气瞥了一眼龙青枫，若非看在他如今又老又残又瞎的份上，他定然不会如此听他的使唤，嘴上只得应道：“马上，马上就好了。”

余光注意到布袋中多出的调料，心思一转，顺手将其全部倒在烤鱼上：“可恶的瞎算子，看我不咸死你！”

龙青枫好笑着看着龙莫道的小动作，许是心虚作祟，龙莫道还特意掩了掩，但还是叫龙青枫一览无余。

这还是龙莫道这些年来第一次恶作剧，难免心虚，跑向龙青枫时更是一个不察被河边的乱石绊倒，手中的鱼直接掉落到一边。

龙青枫抿唇笑着，也不着急将龙莫道扶起，先行将地上的烤鱼捡起吹了吹，边吃边道：“小莫道的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龙莫道疑惑看着龙青枫，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可看龙青枫一脸享受似是真的吃到了什么极美味的东西，连忙站起身上前：“给我也尝尝。”

龙青枫侧身到一边避开了龙莫道：“那不行，既是烤给我吃的，哪有给你的道理？”

“我就尝一口！”龙莫道更急了，“再者说，若我不先填饱肚子，哪里还有力气钓鱼。”

龙青枫故作沉思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吧。”他将手中烤鱼递给龙莫道，龙莫道迫不及待接过，一口咬上想尝尝这次究竟会是什么味，下一秒面色一变，连忙将口中鱼肉吐出：“呸呸呸，什么东西！”

龙青枫笑得开怀，意识到龙青枫只是耍自己玩，龙莫道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臭瞎子！我生气了！”

“哈哈哈哈。”龙青枫笑着上前揽了揽龙莫道，“好了小莫道，我可没有骗你啊。”他温声细语接过他手中的烤鱼，不等龙莫道阻止他已经又咬上了一口：“我是真的觉得你烤得很好啊，在我看来，小莫道送给我的东西都很好。”

似是被龙青枫的话触动，龙莫道撇了撇嘴，一把将龙青枫手中烤鱼夺过丢进河中：“那也不准吃这个了，我重新烤一条给你。”

“那好吧。”龙青枫也不恼，任由龙莫道自顾自忙活。

待吃饱喝足二人继续上路，这次运气极好，竟没有走多久便见着了一间庙宇，也不管究竟是否还供香火，龙莫道先一步快步踏入其中。

香案上已经堆积起了厚厚一层灰，看情况应当已经许久没人来此地了，龙莫道轻车熟路将周围易点燃的东西聚在一起，铺好一层破布，等一切都准备好，龙青枫才拄着木棍不徐不缓踏入其中。

“你这脚程越来越慢了。”龙莫道说话间已经生起了火堆。

“是你长大了。”龙青枫浅笑，“我如今的身子骨哪能跟你比。”

龙莫道上前扶着龙青枫坐下，看他如今吃力的模样不由说道：“瞎子，如今我已经攒了一袋子的铜币了，这些钱再不济应当也足够我们修缮破庙，不如索性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落脚吧？”

龙莫道提出这个意见也是十分有考量，这里距离方才那处河水不远，且这里地处偏南，到了冬日不如在北方一般寒冷，且这里既搭有庙宇，想必周围也会城镇在附近。然而龙青枫只是对此笑道：“小莫道，今日走了许多路我都累了，明日再说吧。”

龙莫道见龙青枫确实一脸疲态，再看外面天色已暗，反正这些事本就不着急，龙莫道便也不再追问：“那好吧。”

龙青枫笑着抚了抚他的脑袋，随即侧躺到一边。

也不知是怎的，龙莫道发现这些年龙青枫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会睡一整天，可若去看医师就是连医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龙莫道重重叹息一声，呆呆看着摇曳的火光，不知不觉便也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却在那一瞬间，龙青枫缓缓睁开了眼。

他悄然站起身，半跪在地将外衣盖在龙莫道的身上，借着火光打量着他的睡颜，忽然一笑：“也不知道若你知我又骗了你，会不会再怪罪我呢。”

他轻轻俯身在龙莫道的额心落下一吻，像是做最后的道别：“小石头，一路万安。”

————

半夜不断传来敲门声，吵得陈仁辗转反侧，忍无可忍坐起身子：“大半夜谁啊！”

四下无人应答，就连敲门声都消失不见。

陈仁皱着眉头，下床查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拉开门左右张望，长廊上空无一人，心下疑虑准备关门之际，余光突然瞥到地上正躺着一封信纸。

陈仁不解打开信纸，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句话。

【偕同镇，西北向，废旧庙宇。】

【——瞎算子】

陈仁的手不自觉微微一颤，他快步走到窗外打开窗户，可这个点街上漆黑一片一个人都没有，更不曾看到龙青枫的去向。

“瞎子……”陈仁喃喃，睡意全无，折身开始收拾行李。

看着陈仁逐渐远去的背影，龙青枫笑了笑，朝着一旁的深山走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龙青枫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极限。

如今只剩下一件夙怨未了。

龙青枫站在桃花源的祠堂壁画前，他这次回来的悄无声息，谁也不曾惊动。千年过去，曾经的桃花村变化不多，但唯有这祠堂变化极大，修葺得气宇轩昂。

他的指尖划过壁画，无数符文如同受到了牵引从壁画间倾斜而出。

符文如流水环绕在龙青枫的周围，龙青枫向前一步，下一刻他的灵体轻轻飘出躯体，再转头，原先那副躯体在符文的缠绕下慢慢化作无数碎片缓缓消散。

龙青枫伸出手，符文便流转在他的手心维系着他最后一缕灵体，他踏入那供奉有自己与紫玄的隔间，看着面向两座雕像，恍如隔世。

“我唯今之力，无从更变历史。”龙青枫看着紫玄的雕像缓缓说道，“我只能给你带去一份变数，希望能够改变你濒死的局面。”

话落，他的目光落在另外半块玉坠上，何曾几时他只是想让它留在桃花村成为一份念想，却不想世事难料，竟会有一日成为自己的这灵体最后可以栖身之所。

他相信终有一日龙莫道会来到这里。

他并不想利用他，可这世上好像除了他龙青枫已经找不到任何办法了。

一缕符文所保留的最后一缕残念，将会为他打开一条通往百年前的通道。

“只希望小石头不要恨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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