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家

这天晚上江锦天照例回家很晚，一开门，却见屋内温暖明亮，厨房里不知在炖着些什么，连客厅里都飘着菜香。他不觉一愣，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

        这情景于他而言是如此陌生，他已独居好多年，虽然家中一直请着保姆，但他不喜欢家里住陌生人，所以一直不肯请住家保姆。家里的保姆一般都是上午来，下午走，而他自己则每天早出晚归，难得和保姆碰面。所以他每次回家，家里都冷冷清清的。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今天突然见此情景，倒是颇感意外。

        房间里的吴忧听到动静，立刻迎了出来：“回来了！”

        她声音很好听，脸上笑靥如花，江锦天见了，心情也不觉好了起来，他笑着应了一声，低头换鞋。

        吴忧已经走了过来，替他接过手里的包，说：“别的菜都已经做好了，就差个青菜，你去洗个手，我炒个青菜就吃饭。”

        江锦天其实并不是很饿，同往常一样，他吃了晚餐才回来的，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好！”

        等他洗完手到厨房一看，吴忧已经在炒青菜了。吴忧回头看到他，说：“马上好！”

        江锦天踱到她跟前，看看没什么可做的，便开始把已经做好的饭菜往餐厅里端。

        两个人，居然做了四菜一汤！

        汤是鲫鱼豆腐汤。江锦天不吃鱼，筷子便一直没往汤碗里去，吴忧见了，说：“尝尝这个鱼汤，我去江边专门找渔民买的，野生的鱼，挺鲜的。”说着起身舀了鱼汤递到他面前。

        江锦天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接过来，顿了顿，才说：“我不吃鱼的。”

        吴忧几乎脱口而出：“你以前不是很爱吃鱼的吗？”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爱吃鱼的是李琰，不是江锦天。

        她又把江锦天当成李琰了！

        李琰是真的爱吃鱼。那时候，他们常常一起在山间玩耍，说是玩耍，其实也不过是她带李琰采药，李琰教她练武练轻功。累了，便随便找个地坐下来休息。

        那时的时光真是简单又快乐，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一起，吹吹山风，听听鸟叫，闻闻花香，也是快乐的。

        饿了，便打野鸡野兔烤来吃。那时的食物也美味，即便不放盐，不放油，什么调料都不放，只简单地放在火上一烤，便是至上的美味。不过那时他们吃得最多的，还是烤鱼，因为李琰爱吃鱼，她便常常拉着李琰去山间的溪水里捉鱼，两个人边捉鱼边打水仗，好不欢乐。

        江锦天一愣，随即想到吴忧以前出过车祸，受过伤，失了记忆，他想，她可能是把他和别人记混了，便不再多问，只是说：“我以前吃鱼被鱼刺卡过喉咙，有心理阴影，所以不吃鱼。”

        吴忧不以为意，说：“谁小时候吃鱼没被鱼刺卡过喉咙？爸爸妈妈教几次，自己再多吃几次不就会了吗？”她剥了块鱼肚子上的肉放进江锦天碗里，说，“来，尝尝，鱼肚子上的肉没有刺。”

        江锦天不知道鱼肚子上的肉到底有没有刺，他对吃鱼确实有很深的心里阴影，迟疑着不敢下筷，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吃，就见一双筷子伸过来，从他碗里夹走了鱼肉。他惊愕地抬头，下一刻，吴忧的筷子已经伸到他面前，将鱼肉喂进他嘴里。

        猝不及防！

        江锦天目瞪口呆。吴忧却只是笑，眼巴巴地望着他，说：“尝尝，真的好吃！”

        江锦天木然地咀嚼了几下，然后，眉头渐渐舒展，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吴忧问：“好吃吗？”

        江锦天点头，说：“嗯，好吃！”

        吴忧就又剥了块鱼肚子上的肉给他，说：“鱼汤也好喝，汤里没刺，你尝尝。”

        这次江锦天没有犹豫，听吴忧这么一说，端了汤便开始喝。也许是因为以前没怎么吃过鱼所以觉得好吃，又或许是因为野生鱼汤确实美味，总之他吃得一脸满足。

        吴忧见他吃得开心，也很高兴，问他：“怎么你小时候你爸妈都不教你吃鱼的吗？”

        江锦天一愣，从碗里抬起头来，看着吴忧。

        从前，他不愿和人谈论自己的私事，也不愿和人说起自己的身世。他总觉得，这世上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一个人的喜或悲，以及快乐或痛苦，都只能自己感受，自己承担，多说无益。

        可是现在，面对吴忧，一个和他一样无父无母的人，让他隐约有了一点同命相怜的感觉，于是难得开了金口，谈起往事：“我没有父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五岁的时候才被现在的父母收养。孤儿院的小朋友比较多，照顾我们的阿姨有限，往往一个阿姨要照顾好多个小朋友吃饭，根本顾不过来，所以从不做鱼给我们吃，怕小朋友自己吃鱼会被鱼刺卡住。”

        吴忧一直以为江锦天是出生在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没有料到他竟有如此坎坷的身世，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你不是被现在的爸爸妈妈领养了吗？”

        江锦天挤出一点笑容，说：“我父母工作比较忙，没有什么时间管我，所以我的饮食起居一般都由保姆照顾。有一次保姆做了鱼，我吃了一口，然后就被鱼刺卡住了。”他喝了一口汤，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后来就有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敢吃鱼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他没有说的是，当小小年纪的他被鱼刺卡住惊慌失措的时候，和他同在一张饭桌上吃饭的父母，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耐烦地说：“到底是怎么搞的？这么大了连个鱼都吃不好？”然后摆摆手，让保姆把他送去医院。

        江锦天永远忘不了他们当时的眼神，冷漠！嫌弃！不耐烦！

        本来可以按时下班的保姆，因为这一突发事件自然也不能按时下班了，一个人抱着他赶到医院，挂号排队取鱼刺，一番折腾下来，等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可想而知保姆当时的脸有多臭！

        江锦天那时候虽然年纪小，可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

        也因此，他不再吃鱼，也害怕被人知道他生病，因为生病就意味着给人带来麻烦，给人带来麻烦就意味着被人嫌弃，甚至是，抛弃！

        后面这些话他虽然没有说，可是吴忧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愣怔片刻之后，她又剥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放进江锦天碗里，故作轻松地说：“吃鱼很简单，我教你，刚开始学吃鱼的时候要从鱼肚子上的肉吃起，因为鱼肚子上的肉没有小刺，只有大刺，把鱼肚子上的肉从大刺上剥下来，就可以放心吃了……”

        她真的就像教小朋友一样，一脸认真地教江锦天吃起鱼来，还边说还示范。

        尽管江锦天跟她说，让她晚上别再等他回来吃晚饭，因为他工作比较忙，难得准点回来。

        吴忧点头，说：“好！”

        却依然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等着他，他不回来她就忍着不吃。这样一天两天倒没什么，时间一久江锦天就不好意思了，只得尽早回家。有时即使工作没做完，能带回家做的也尽量带回家去做，就为了按时回家和吴忧一起共进晚餐。

        不仅如此，晚饭后江锦天还需陪吴忧去散步，因为饭后散步是吴忧的生活习惯，而她对这里的周边环境不熟，容易迷路。

        江锦天发誓，他开始陪她散步真的不是出于自愿，完全是迫于无奈。

        他第一次接到吴忧的电话，听说她迷路了，大为惊讶，说：“你把手机导航打开啊！”

        吴忧理直气壮，问：“什么是手机导航？”

        江锦天：“……”

        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不知道手机导航？可是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问她：“你现在在哪？”

        吴忧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一脸懵懂：“我不知道啊！”

        “什么？你不知道？”江锦天扶额，想了想，说，“你抬头看看，你附近最高的建筑物叫什么？”

        吴忧抬头四下扫了一眼，说出了一个名字。

        好了，知道了，江锦天握着手机，开始隔空指挥：“在你站着的地方，向东走，然后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向南走……”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吴忧却及时制止了他，问道：“哪边是东啊？是我的前边、后边、左边还是右边？我现在站在十字路口啊……”

        “啊……”江锦天在心里暗叹一声，放弃挣扎，果断做出明智选择：“好了，你就站在那里，哪儿也不要去，我来接你。”

        然后江锦天帮吴忧下载了一个手机地图，并耐心教她如何使用。看她脸上兴奋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装的，江锦天终于相信，现如今这世上还真有不会用手机导航的人。

        想到这，他兀自在心里笑了笑，觉得眼前的这个妞可真土。不过说来奇怪，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有点可爱。

        江锦天想，有了这个，他就再也不用大老远地去接她了。

        然而第二天，他依然接到吴忧的求救电话。

        吴忧在电话里说：“它让我往南走，可是哪边是南啊？”

        语气还特无辜。

        江锦天无语，彻底被路盲吴忧治服，只得晚饭后乖乖陪吴忧去散步，用他的话说就是，“算了，我还是陪你走一趟吧，免得到时候我到处找你！”

        从此晚饭后天天陪吴忧去散步，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

        散步回来后还得泡脚，也不知吴忧在里面放了些什么，黑乎乎的，一股子中药味。

        江锦天不信这些个东西，然而泡脚水端到他面前，盛情难却，也只能泡着。

        说来奇怪，这样的日子过了个把月，江锦天就明显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首先是睡眠质量提高了，其次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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