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永别

自从起了名，嗨皮从此便成了家里正式的一员。嗨皮是真嗨皮，每天吃喝玩乐打滚撒欢，逮到个空矿泉水瓶子都能自娱自乐地玩上小半天。

        江锦天没事的时候便喜欢逗它，有时逗着逗着便会不自觉地笑起来。偶尔江锦天看不到它，还会惦记它，问吴忧：“嗨皮呢？”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一个多月便过去了，太奶奶他们也从外地旅游回来了。

        “胖了，也精神了，红光满面的，看起来好多了。”太奶奶拉过吴忧偷偷说，“刚来的时候像从棺材板里拉出来的，哪里有个人样？”

        “是啊！”眼看江锦天一天天好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吴忧比谁都开心，“刚来的时候走个路都喘，在种植园走个小半圈就走不动了，就得往回走。现在每天早晚绕种植园走一圈不说，还能跟我一起在种植园下地干活了。”

        “哦？”太奶奶惊讶道，“他还会干农活？现在城里的年轻人可没几个会干农活的。”

        “会啊！”吴忧说，“他聪明，干什么一学就会。他还说他想包个山头建农场呢！”

        太奶奶哈哈大笑，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六月底，吴忧顺利拿到医师资格证，意味着她从此可以独立行医。

        待马医生他们旅游回来，诊所重新开始营业，吴忧便开始了在诊所的工作。由于吴忧的加入，诊所的营业时间也由之前的周一到周三变成了现在的周一到周六。周一到周三依然是马医生坐诊，周四到周六是吴忧坐诊。

        确定坐诊时间之前，马医生曾问过吴忧，问她一周想坐几天诊，吴忧毫不犹豫地回答“三天”。理由是，她想一半时间留给工作，一半时间留给生活。

        江锦天对此见怪不怪，甚至颇为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吴忧：“嗯？”

        他们坐在院子里乘凉，江锦天摇着蒲扇，说：“因为这才是你！”

        吴忧问：“你怎么都不劝我？”

        江锦天：“劝你什么？”

        吴忧一本正经地说：“跟我算经济账，劝我每周多在诊所工作几天。”

        要是以前，江锦天一准会这么做，可是现在的他说：“工作也是为了生活，如果你觉得每天工作都很快乐，那当然可以每天工作。但如果你觉得一半时间留给工作，一半时间留给自己比较快乐，那当然应该选择只把一半时间留给工作，毕竟工作不是人生的全部。”

        工作不是人生的全部！

        大病一场的江锦天，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自此每周三天，吴忧在马医生的诊所工作。不工作的时候，她就陪着江锦天，她带江锦天上山采草药，摘蘑菇，有时候也带他在山上住几天。种植园忙的时候，她也会和江锦天一起主动到种植园帮忙。

        几个月之后，他们迎来了他们在桃园村的第一位客人——王博。

        江锦天离开公司之后，按理王博也会被清理出公司，他却被莫名其妙地留了下来。

        王博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走还是该留。走吧，他一时之间肯定找不到更好的平台；留吧，他又怕钱芳不是真心想用他，怕他留在公司的发展受限。毕竟在钱芳眼里，他是江锦天的人，而江锦天显然已成了钱芳的眼中钉。

        待江锦天苏醒之后，王博还就此询问过江锦天的意见。江锦天给他的建议是：一切以自身发展为主。

        江锦天的意思是，不必考虑他的立场，如果钱芳肯继续留他在公司，那必定是他对钱芳来说还有用。

        先前江锦天也想不明白，为何钱芳还要继续留着王博。这一谜团随着王博的这次到来，终于揭开了谜底——钱芳想通过王博了解江锦天的动向，必要的时候也希望由他来充当说客。

        她此次派王博前来，一是来看看江锦天的身体是否已经完全康复，二是让他来探探江锦天的口风，看他是否有意重回公司任职。

        原来，女婿肖策并非真心爱她的宝贝女儿江悦，只不过看中了江悦的家世背景，窥视她家的产业。以前因为江锦天的存在，有人与他抗衡，他还不至太过放肆。现在江锦天被彻底清理出公司，肖策行事便更加的肆无忌惮。

        于是，钱芳便想到了让江锦天重新回去，让他俩彼此抗衡，彼此牵制。

        当然，这是江锦天自己总结出的意思。这些话在钱芳那里，则完全是另一番说辞。而这些话从王博嘴里说出来，则介于江锦天的意思和钱芳的意思之间。

        两个人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吴忧则在厨房做饭。家里来了客人，吴忧做了好大一桌子菜。

        吃饭的时候，王博问江锦天：“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江锦天说：“我准备买块地，建个农场。”

        王博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在他看来，江锦天二十出头闯荡商场，有能力有野心，堪称商界奇才。论年纪，今年也才三十六岁，正是年富力强干事业的时候。怎么可能舍得在这个时候放弃大好前程跑到这山脚旮旯里开农场？

        “真的！”江锦天强调，“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欢乐农场’。现在已经在选址了，看中了几块地，不过最后到底选在哪里，还没决定。”

        王博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一脸震惊地问道：“你认真的？你开农场准备种什么？你会干农活吗？”

        在他印象里，江锦天可是连韭菜小麦都分不清的。不过他自己也分不太清。

        “种蔬菜、种水果、种花、种草，还要在农场里盖房子。”江锦天笑着说，“你别老眼光看人好不好，我现在可会干农活了，不信你问她。”说着求助似的看向吴忧。

        吴忧连连点头：“他现在给种植园干活干得可欢了，浇水施肥治虫啥都会，采摘向日葵也是一把好手。”

        王博想象了一下江锦天干农活时的样子，感觉有点想象不出，他问：“种蔬菜水果花花草草，你是准备开农家乐吗？”

        “差不多！”江锦天说，“总之就是供人们休息娱乐放松的地方，当大家累了倦了快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希望我能给大家提供一个可以休息放松的地方。”

        当天王博回城之后，便把情况汇报给了钱芳。

        钱芳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他说他要留在那里开农场？”

        “嗯，”王博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钱芳又问：“你确定他已经康复了吗？”

        “应该是康复了。”王博回忆说，“他比以前胖了，精神也很好。就是比以前黑了，说是经常在种植园干活晒的。”

        “那么，这里呢？”想起上次在医院见到江锦天时的情景，钱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也没事了吗？”

        王博还不知道江锦天所谓“失忆”的事情，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钱芳解释：“刚苏醒的时候他忘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包括事发当天的事情。现在，他都想起来了吗？”

        王博挠挠脑袋，想了一会才说：“这个……我不是太清楚。他好像不太喜欢提以前的事情，偶尔我主动提起，他也不怎么接话。”之后又补充，“他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连性格爱好似乎都变了，特爱笑不说，居然还养起了狗，还给狗起了个名字，叫‘嗨皮’。”

        钱芳：“……”

        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思考再三，钱芳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她去桃园村的时候是初冬，那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她谁也没带，自己开车，跟着导航找到那里。

        刚下车，便看到一个老太太正躺在金色的银杏树旁晒太阳。老人一脸慈祥，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钱芳走过去，问老人家是否认识江锦天。

        老人听说来人是来找江锦天的，立刻从躺椅上站起来，慈祥地笑着，说：“江锦天？我的重孙女婿，他在家，我帮你叫他。”说着转身，朝屋里喊，“锦天，锦天，家里来客人了。”边喊边把客人往屋里引。

        江锦天闻言从屋里出来，看到钱芳，明显一愣，却还是招呼道：“董事长。”然后他看到跟在后面的太奶奶，说，“太奶奶，你慢点，别摔了。”

        钱芳看到他甚至在老人上台阶的时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搀扶了一下，那动作是那么熟练自然，一点也不做作，显然不是第一次。

        她一直以为江锦天有颗冷若冰霜的心，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却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几个月没见，江锦天和养母钱芳的关系还和以前一样，既没有更亲近，也没有更疏离。两个人坐在一起，还是以前的问答模式，一般是钱芳问，江锦天答。

        老太太听说钱芳是专程来看望江锦天的，大为感动，非要留钱芳在家里吃饭。

        江锦天看着钱芳不说话，为了避免尴尬，吴忧赶紧在旁边帮腔，也跟着老人家一起留钱芳在家里吃饭。

        钱芳推辞不过，同时也想看看江锦天到底为什么想留在这儿，于是便留了下来。

        那天马医生有事外出了，家里就太奶奶、江锦天和吴忧三个人。

        饭是吴忧自己做的，有鱼有肉有菜，还特意杀了一只鸡，不可谓不丰盛。

        然而像钱芳这样的大老板，平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自然是不稀罕的。

        可是一顿饭吃下来，还是有她稀罕的地方。

        太奶奶不知道钱芳和江锦天之间的矛盾纠葛，只知她是特意来看江锦天的，因此十分热情。

        她不仅对钱芳热情，对晚辈们也好。说起江锦天刚来时候的样子，那是由衷的心疼；说起他后来好了胖了，吃得香睡得下了，那是由衷的高兴。

        钱芳看得出来，那老人是真心把江锦天他们当家人待的。她似乎有点明白，江锦天为什么想要留在那儿了。

        她想，彻底留在那里，永远别回来，也好！

        那天之后，钱芳和这个养子之间便再也没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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