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最后的时光

“老爷！”

        “爸爸！”

        “盛老先生！”

        人群里传来各种称呼的低喊。

        盛皓天跌坐在轮椅上，头向旁边一歪，整个人昏了过去。

        也不顾不上是在婚礼，我跟在盛云洲后面，提着裙摆追上去，推开人群挤到他面前，焦急地喊着：“爸，你怎么了？你醒醒呀！”

        盛云洲倒是镇定不少，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立刻立起来沉声吼：“医生呢？跟来的医生呢？快去叫来。”

        许亚飞在远一些的桌上喝酒，现在也马上凑过来，粗略检查后说：“应该没什么大碍，是一下子消耗精力过多了。”

        褔叔在一旁焦急地说：“姥爷这两天太兴奋了，一想起来能参加这场婚礼，晚上总是睡不好觉。他的身体本来就垮了，还睡不好……今天又劳累了些……”

        大致明白了他晕倒的原因，我放心了些。

        想到他精神已经这么不好，却还为了我们的婚礼兴奋到睡不着觉，我又觉得心里酸酸的，差点掉下泪来。

        盛云洲肯定也动容，只是他不说，紧抿着薄唇站在那里，看着医护人员把盛皓天抬上担架，直接抬走了。

        “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和紫萱的婚宴。”目送父亲的担架被送上救护车，他才沉声说，“但是大家也看到了，我父亲身体不好，我和紫萱要先过去。十分抱歉，只能请大家自便了。”

        这种时候，他还顾着礼节，我真的很佩服他。

        人们当然纷纷说“没事”，他拉着我的手去上车。路上，杨莹莹她们过来安抚我：“别太担心了，许院长不都说了吗，就是劳累过度。”

        白天宇也过来，没出声，只默默地捶打了两下盛云洲的肩膀。

        我们没和他们客气，点点头就上车走了。

        婚宴被我们抛在车后，觥筹交错和欢声笑语都远了，我们都很清楚，接下来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

        即便盛皓天此刻的身体，并没有大碍，真的只像许亚飞说的那样，就是劳累过度，休息一下还能醒过来。可是……婚礼结束了，接下来他要去美国手术了。那个早就知道的结局，终于还是来了。

        到医院后，我们两个结婚礼服都没有换，守在急救室的门口。

        许亚飞没进去，陪在我们身边安慰着：“别太担心了……”

        盛云洲点头，苦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担心的，反正都这样了。其实也挺好，至少……今天他还算高兴。”

        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闷闷地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急救的医生们出来，告诉我们：“老先生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请盛总和太太都放心吧。”

        盛云洲面色疲惫，和医生握了握手，“谢谢。”

        我们进门去，盛皓天一看到我们，脸上就带了点笑，“我就睡一会儿，你们怎么大张旗鼓的，又把我送回来了？”他还惦记着婚礼，“婚宴上的客人们，都招待好了吗？”

        盛云洲温和地说：“放心吧，有天宇帮忙照看，不会怠慢客人们的。”

        他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好。”

        “既然累了，就接着睡吧，什么事等醒过来再说。”

        盛皓天欲言又止。

        其实我们都明白，他要说的，是去美国取肝的事。

        大概他自己也不忍心，在婚礼刚结束，就对盛云洲提起这个。所以闭了闭眼，沉声说：“那我就再睡一会儿。”

        精神不支，他很快就又沉入了昏睡。

        我和盛云洲趁着这段时间换好了平常的衣服，在病房的沙发上，静静地等着。

        天色一分一分暗下来，病房里没有开灯，盛皓天的面容，就随着光线在我们视线里暗淡下去。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十点钟了。

        盛云洲和我一直都没睡，就静静地守着他。

        他一睁眼，盛云洲马上过去，“醒了？”

        他看了我们一眼，点点头，“嗯，醒了。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我梦见了很多人，你妈妈，你爷爷奶奶，还有那些我生意上的对手们。”他叹息说，“这些人，我都亏欠过。平常做梦，他们总是凶神恶煞，恨不能要了我的命。但是今天的梦里，他们都笑着，对我说已经原谅我了。”

        虚弱的声音，让人听了心酸。

        我低头掩饰着眼泪，帮他掖了掖被角。

        盛云洲微笑说：“这样不是很好么？大家都原谅你，你再也不欠谁了。”

        盛皓天“嗯”了一声，长长地，舒适地松了一口气，“对呀……我觉得我终于还清了，可以安安心心地走了。”

        终于，还是把那个“走”字说出来了。

        盛云洲沉默着没应声，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连忙将他扶起，只听他说：“明天咱们就去美国吧。我这身体……我真害怕，再拖下去，那个肝脏也不能用了。”

        沉默。

        我无声地握住盛云洲的手，他指尖是冰凉的，拳头攥的很紧。

        他呼吸粗重了片刻，才答应说：“好，我这就去安排飞机。”

        盛皓天点点头，又说：“陪我去看看振宇，好不好？我怕这回就回不来了，再也见不着他了。”

        “好。”

        现在他说什么，我们都会答应。

        将他扶起来，让他坐在轮椅上，盛云洲亲自推着他，去了区振宇的病房。

        这个时间点，医院的病房里都静悄悄的。

        今天周珊珊没来陪护区振宇，他的房间里只有一个护士和一个护工，轮流守夜。护工见到我们，忙站起来，我对她“嘘”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她立刻走了，我们推着盛皓天来到区振宇的病床前。

        他干枯苍老的手，在区振宇脸上碰了碰，脸上动容，沉声说：“振宇啊，舅舅从前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你不要怪我。我马上就要去美国，把我的肝脏给你。这些你都不用知道，我只盼望，你们这些孩子，将来都能过得好好的。”

        说着，他流下泪来。

        我和盛云洲立在他背后，我也觉得喉头哽咽。抬头去看盛云洲，他仍旧面无表情，把所有波澜藏在镇定的面孔之下。

        可越是这样，我越心疼他。

        没错，这个男人，让我从敬畏，到逃避，到依赖，到现在……越来越把他当成孩子，总觉得心疼。

        灯光下，盛皓天显得更憔悴，又说：“你们都是好孩子……将来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要学我，到了快死才后悔……”

        听到这里，盛云洲终于听不下去了，过去说：“爸，别乱想了，回去吧。”

        盛皓天抹了一把眼泪，最后看了区振宇一眼，终于说：“走吧，回去。我再睡一觉，咱们就该去美国了……再后来，振宇也就能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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