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原世界10

薛又白看着电视里的那张中考省状元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五官和轮廓，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姥姥，我找到怼怼了。”他声音哽咽,布满泪痕的脸上,却是不停地笑，笑得发自肺腑。

        薛又白的姥姥看向电视,也看到了电视新闻里正在报道的中考状元，不敢相信地问：“这就是怼怼？”

        照片上，是一个五官精致、眉眼英俊的小少年。他的皮肤很白，即使是在电视机和证件照双重失真的效果上，也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少年。

        薛又白看着电视,吸了一下鼻子，说：“姥姥，我要去找他,现在就要去！”

        ·

        今年本省的中考成绩已经在昨天公布了，谢对作为全省的中考状元,今天回到自己的初中返校取成绩单。取完成绩单时，有很多学生和家长都慕名地凑过来,想要沾沾他这位中考状元的喜气。

        谢对全程板着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周围那些打探的、羡慕的视线,他都一一忽略，完全不在意。

        有些想要和中考状元套套近乎的同校同学,在见到谢对这个态度后，纷纷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还有一部分，见到谢对就自动躲得远远的，坚决不靠近怼怼。在那些想要靠近谢对的人,失望而归时，他们还忍不住上前劝说一句：“你们真是不要命了，连谢对都敢惹？你们以为，谢对仅仅是学习好吗？以后记得离他远一点！”

        对于学校里那些同学的议论纷纷，谢对充耳不闻，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泰然自若地继续朝着校门口走。

        在别的同学眼里，谢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周围的环境怎么样，他都不会受到影响，仿佛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无法在谢对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他就是那样一个我行我素，又绝对自我的人。他不在意任何事，也不在意任何人……

        “嗯？”几个正凑在一起，盯着谢对背影八卦的学生，看向学校大门口方向时，忽然脸上的神情都发生了变化，满脸地震惊。

        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竟然看到一直不在意周围一切的、仿佛世界和他没有关系的谢对同学，在学校大门口的位置，停住了脚步，正在盯着一个同龄的小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

        那个小少年，看年纪应该和他们这些学生年纪相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他的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八，长得也十分干净帅气，如果按帅哥外貌排名榜排名，这个小少年在他们中学，至少能排到前五名。当然，目前为止，他们中学长得最帅的，只有谢对。

        门口的那个小少年，和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谢对不一样。

        他一直在笑。

        他就站在学校大门口那个位置，发自内心地在笑，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氛围感，仿佛他今天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薛又白在看怼怼。

        他再一次亲眼看见了怼怼，怼怼就在他的眼前，距离他只有不到十米远！

        薛又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高兴，眼睛也一直弯弯的，笑个不停。

        怼怼继续向前走，距离薛又白越来越近，薛又白就更高兴，眼睛就笑得更弯了。

        大概是薛又白脸上的笑容太晃眼了，谢对在一群人中，突然就注意到了薛又白。并且，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到这个笑得格外耀眼的小少年时，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就朝着他看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了。

        在初中这三年来，谢对的成绩一直是全年级第一名，从未变过。但是，同样，他也因为“目中无人”，在学校一举成名。

        在这三年初中生活期间，谢对主动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的人，一个都没有。

        整整三年，一个都没有！

        甚至因此出现了“谢对和普通人不一样，他的脑子不正常的”传言，并且大多数人，都信以为真。

        直到今天，看到校门口发生的这一幕，谢对的同学们才知道，并不是谢对不正常。谢对不看你，就只是因为他不想看你。他也会主动去看别人！

        于是，那一瞬间，见识到谢对这样难得一见的一幕，很多人都对那个笑得极其耀眼的小少年更加好奇了？

        他是谁？为什么谢对会看他？他和谢对认识吗？

        薛又白在校门口大门外面站着，眼巴巴地望着校门口大门里面的谢对，并不知道此刻他已经因为谢对成为了整个校门口的一大“景观”，并且也不知道，他和怼怼刚才互相看向彼此、视线交叠在一起的那一瞬间的照片，已经在无数个企鹅群里被疯狂转发……

        谢对回过神，把自己的视线从薛又白的脸上移开，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恢复了他以前的冷淡，继续迈步朝着学校大门口走去。

        等怼怼快要走到薛又白身边、马上就要路过他时，薛又白忍不住喊了一句：“怼怼。”

        他的声音很小，周围又都是来拿成绩和咨询报考学校的学生和家长。在这样的嘈杂环境里，谢对没有听到薛又白的声音，他只是继续以刚才的走路姿势和速度，继续向前走的。

        薛又白站在校门口，只犹豫了几秒，立即追上了怼怼。

        刚才，他和怼怼明明已经对视了，但是怼怼并没有认出他。

        薛又白有些难过，刚才怼怼看他的眼神，对他没有任何的熟悉感，也没有任何的特别。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朵野花，怼怼只是视线扫到了一下，却没有在意。

        怼怼不记得他了。

        薛又白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他记得曾经的一切。

        也只有他记得怼怼。

        薛又白一边失落，又一边庆幸。

        怼怼虽然忘了他，但是怼怼却好好的活着。

        薛又白跟在怼怼的身后，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他并没有想要对怼怼做什么，他只是想多看怼怼几眼。

        过去了这么多年，怼怼已经从一只小白面团子，变成了一个小酷哥。脸上的表情冷冷的，神情酷酷的，可不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小酷哥嘛？

        薛又白苦中作乐地想。忽然，他一抬头，发现原本走在他前面的怼怼，不见了！

        薛又白：“！！！”

        怼怼明明刚才还在他前面，就这么短的功夫，他去哪里了？

        薛又白开始变得慌乱，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快步地往前走，想要快一些到前面去看看，怼怼是不是在那边。

        他几乎一路小跑，跑到了一个路的尽头分叉口，正在犹豫往哪个方向去找怼怼时，忽然，他的背后被人猛地用力一推，他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身体就朝着旁边的墙扑了过去。

        在他马上要扑到那堵墙上时，他的后颈衣领忽然被人一拎，翻了个身，砰的一声，后背撞在了墙上。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有人压住了他脖颈，并且有一把冰凉锋利的裁纸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薛又白：“！！！”

        薛又白看着和他面对面，面无表情的怼怼，满脑子都是懵的。

        “怼怼……”薛又白吓了一跳，声音在发抖。

        谢对听到这两个字，谢对瞳孔一缩，眉头紧皱，神情却更加地困惑了，没有温度的眼神里，也渐渐染上了一抹怀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听到眼前的这个人喊“怼怼”两个字，他脑海里一向安静的情绪，竟然排山倒海、汹涌而至。

        他压着薛又白的手肘，不自觉地比刚才更用力了一些。

        “嗯……”薛又白被压疼了，不自觉地哼了一声。

        怼怼手里握着裁纸刀，正抵着薛又白的脖颈，气势凶狠。

        薛又白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看到自己眼前那张过于白皙的脸庞，很快就从上面看到了他曾经熟悉的那个怼怼的轮廓。

        现在的怼怼，已经不是一只软软糯糯，随便被人欺负的小白面团子了，他不仅是个小酷哥，还变成了一个小野哥！

        曾经的小白面团子，竟然用裁纸刀抵着别人的脖颈！

        不过，虽然薛又白觉得震惊，但是很快，他转念一想，就觉得这十分合情合理，的确是怼怼会做出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力，他和怼怼参加夏令营那次。怼怼学校里的同学都害怕怼怼，不敢接近怼怼。他们都说怼怼打架非常彪悍，一打多还能赢。

        怼怼的骨子里，就是有这样的狠劲。

        薛又白对这样的怼怼很满意，至少怼怼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被人孤立，受人欺负了。

        把薛又白压在墙上的怼怼，情绪却不如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表现出的那样。

        他在震惊，也在诧异。

        这个被他压在墙上、用脖颈上抵着裁纸刀的同龄人，只是在最初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并且叫了他一声“怼怼”外，后来这个同龄人就这么和他面对面，直勾勾地、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喜悦。

        谢对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了。

        就在这时，有几个小混混路过这里，他们手里都拎着棍子，像是准备去打架。他们一路走过来，脚下生风，气派非常地嚣张，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要挑衅”的大字。

        然而，他们几个小混混，在看到谢对时，又看到谢对手里的那把裁纸刀时，瞬间都吓得魂飞魄散，领头的那几个，立即你一句我一句地求饶。

        “我们只是路过，我们真的只是路过！”

        “我们已经被你打怕了，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骂你是傻子了！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虽然薛又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已经听明白了。看来，这几个小混混，以前没少做亏心事，被怼怼收拾的不轻啊！

        其中有一个混混，见谢对一直不说话也不发表态度，心里顿时就慌了，哭着说：“我们真的没想干什么！我们真的只是路过！您打架那么厉害，还能考全省第一，我们哪里惹得起啊！”

        “噗嗤！”一直在光明正大偷听的薛又白，忍不住笑了。他看向怼怼的眼眸里，不知觉地带着笑意，“怼怼，你一直都很厉害，你小时候打架就厉害！小时候也能一对多，打得他们嗷嗷直叫！”

        谢对看向薛又白的眼神，更加地迷茫了，似乎不明白薛又白在说什么。

        不过，大概是因为薛又白刚才的态度，也大概是因为薛又白刚刚的笑容，谢对缓缓地收回了自己握着裁纸刀的那只手，另外一只手从压在薛又白身上的位置上挪开了。

        他放开了薛又白。

        薛又白恢复了自由，立即从墙上离开，站直了身体，眼巴巴地看向薛又白。

        怼怼也在看薛又白。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直盯着薛又白，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大约十几秒，怼怼像是忽然回过神似的，把手里的那把裁纸刀一收，抬起了脚，迈开了步子，直接从薛又白的身边走了过去。

        他路过那几个哭唧唧的小混混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们，仿佛那个几个小混混刚才发自内心地向怼怼忏悔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看到怼怼离开走了，薛又白急忙跟了上去，主动和怼怼开始搭讪。

        薛又白问怼怼：“怼怼，你家住在哪里啊？离这里远不远？”

        怼怼一直走到前面，没有回头，更没有回答薛又白的问题。

        薛又白快走了几步，快步走到了怼怼的身边，和他肩膀齐平，一起向前走。

        走着走着，薛又白忽然想起来，他还没有向怼怼自我介绍。

        只有他记得怼怼，怼怼并不记得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于是，薛又白在怼怼身边，开口介绍自己，说：“怼怼，我叫薛又白，我家住在合金金属厂的职工大院。那个大院的西北角，有一个大杨树，后面就是你家，你还记得吗？”

        一直在向前走的谢对，突然之间就停下了脚步，脖子直接扭成了九十度，那一双漂亮漆黑的眼睛，再一次看向了薛又白。

        他说：“又又。”

        薛又白：“！！！”

        他听到怼怼叫他的名字了！

        怼怼还记得他！

        “怼怼，你记起我了吗？”薛又白又惊又喜。

        怼怼从刚才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叫他的名字“又又”。刚才，怼怼用裁纸刀抵着脖颈时，都没说一句话！

        而且，怼怼能叫他的名字“又又”，是不是说明怼怼是记得他的？

        薛又白十分激动，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了，他开心到几乎想要直接在当地当场转圈圈！

        “你是谁？”终于，谢对开口问了。他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情绪，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茫然，随后就是冷冰冰的语气，似乎想要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的划清界限。

        薛又白瞬间失落了。

        他高兴早了，原来怼怼其实并不记得他。

        薛又白失落地想解释：“我是薛又白，我我我我、我……”

        可是，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却发现，在他记忆里的那些关于他和怼怼相处，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即使说出来，怼怼也不会相信。

        如果有一天，有一个陌生人，忽然跑到你面前，告诉你：你会变海獭，会变兔狲，会变小熊猫，还会变大狗狗……并且，你可能曾经死亡过，又失去记忆重生了。

        这样难以令人信服的相处细节，就连薛又白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话，都不会相信，更别指望怼怼相信了。

        他们现在已经十五岁了，不是五岁。不会轻易地相信那些无法解释的“童话”了。

        于是，他只能再次重复：“我是薛又白。”

        谢对只是看着薛又白，用她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直盯着薛又白看，没有再说下一句话。

        薛又白被看得浑身难受，很不自在。于是，他主动找话题，和怼怼套近乎：“怼怼，你打算报哪所高中？全省最好的高中，是省实验高中，你应该会去这里吧？如果你去这里，我也去这里，我们就能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当同学了！我知道，你是今年我们省的中考状元，是第一名！怼怼，你真的太厉害了，我为你骄傲！我今年考的也不错的。如果我们都选了省实验高中，可以一起去奥赛班，我们就能当同班同学了。”

        给怼怼当同班学生，一直是薛又白的执念。从小学一年级的那一次夏令营后，薛又白就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和怼怼一起读书。

        谢对听到眼前这个人喋喋不休的声音，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他没有再继续理会薛又白，转身迈出步子，继续向前走。

        薛又白眨了眨眼，自动自觉地跟在了怼怼身后。他要护送怼怼回家。

        这一次，谢对没有驱赶身边这个过于热情的奇怪少年，他默许了他跟在自己身后。

        薛又白走在后面，一路上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即使作为一个准高中生，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你薛又白也高兴欢欣雀跃，忍不住向小学生那样，走路飞快，几乎每走一步都要蹦一下跳一下。

        他一直没有得到怼怼关于选择学校的回答，忍不住又再一次和怼怼确认：“怼怼，你会选省实验高中吧？我们会成为同班同学吧？”

        虽然，省实验高中是全省最好的高中的，但是谢对作为省高考状元，也有许多其它的公立或者私立的高中，向谢对送来了橄榄枝，发出了邀请。

        那些学校，大部分都向谢对承诺了免去他三年的学费、学杂费，并且还会帮他申请各种奖学金……如果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学生，可能会因为别的高中给予的待遇更好，从而放弃到全省最好的高中的。

        薛又白不知道怼怼的家庭条件好不好。他只知道，怼怼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要他了，后来怼怼失去了消息，怼怼的爸爸也没有去寻找。

        直到这么多年，薛又白先找到了怼怼。

        他越想越急，他迫切地想要和怼怼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在同一个班级学习，于是又凑到了怼怼身边，很认真地和他说：“怼怼，你如果想要用钱，我有很多很多零花钱的，我都可以送给你，我们一定可以做同班同学的！”

        谢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薛又白没有再说话。

        薛又白大概也觉察到他刚刚的喋喋不休，很令人讨厌。

        他以前在学校时，是一个很安静的学生，他并不喜欢和别人聊天。但是，这是怼怼啊，是他这么多年没有见到的怼怼，他根本控制不住想要和怼怼聊天的欲望。

        他就是想要和怼怼聊天，就是想要和怼怼说很多很多话，即使有些话唠，有些幼稚，他也不在乎。

        谢对一直沉默地迈着脚步向前走。

        他心里很清楚，身边这个过于热情的同龄人，行为举止很奇怪，很不正常。可是，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防备这个忽然出现的、又过于热情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包容他、迁就他。就算他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最终也都一一默许了。

        谢对眉头紧锁，觉得自己非常不正常。

        谢对的家，距离他所在的中学位置并不远。就这样，听着耳边那个同龄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十几分钟后，谢对终于到了自己家的单元门下。

        薛又白也终于知道了谢对家里的地址，他忍不住追问：“怼怼，这里就是你的家？”

        怼怼没有回答，倒是忽然从旁边多出了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替怼怼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的，这里就是谢对的家。”那个女人声音异常温柔，说话时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

        薛又白认出来了，这是怼怼的妈妈，是他在六岁时，曾经见过的那个非常温柔的女人。

        谢对的妈妈和薛又白打招呼：“嗨，你是谢对的朋友吧？这还是谢对第一次带朋友到家里来玩。以后，欢迎你经常来。”

        谢对板着脸没理他们，自己走进了单元门，把单元门关上了。但是他没有走远，还在透过单元门上的玻璃，看着薛又白和自己的妈妈含蓄了几句，然后再看着薛又白告辞离开，留下一个小背影。

        等薛又白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后，谢对对着刚刚打开单元大门走进来的妈妈，开口说：“妈，不用考虑别的学校邀请了，我已经决定去省实验重点高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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