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桃子

我就这么在山上住下了，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次住庙修行生活。在我的人生中，师父恋尘子可以说对我是恩同再造，但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却并不很喜欢他，甚至，有些讨厌他。

        因为他明知道我吃不饱，却故意饿着我。

        住庙的前十天，他没教我任何本事，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余下的时间他都打坐，基本不理会我。而且他还故意叮嘱韩青凝，再煮饭的时候不要多煮，每天我们三个人只吃五碗米。

        在我看来，这几乎就是针对我的。

        那十天对我来说，简直是噩梦，特别特别饿的噩梦，饿都饿不醒的噩梦。

        韩青凝心疼我，每次自己都只吃一点点，把米饭剩下来给我吃。饭锅里余下来的锅巴，她也给我留着。可是这点哪里够我吃的？

        前三天，我咬牙坚持下来了。

        第三天夜里，我饿的出现了幻觉，半夜里听到韩青凝说煮好饭了，喊我去吃。我敏捷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跳了出去，结果脚下一软，脸朝下摔到了地上。

        鲜血直流。

        我被摔蒙了，就那么趴了很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起早练功的韩青凝才发现了我。

        “师兄！”她一声惊呼，赶紧跑过来看我要不要紧。

        没等她的手碰到我，正房内传出了恋尘子的声音，“青凝，别碰他。”

        我脑子是懵的，身体动不了，耳朵却异常灵敏，听的真真的。

        “师父，师兄他受伤了”，韩青凝着急的说，“您快出来看看他啊！”

        “他没事”，恋尘子不慌不忙的说，“你去练功，不要管他。”

        “可是师兄他脸上流了好多血，他……”韩青凝迟疑。

        “男子汉大丈夫，摔一下怎么了”，恋尘子说，“你自去练功，他睡够了，自己会起来的。”

        “师父……”

        “快去！”恋尘子高声说。

        韩青凝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站起来，转身出去练功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姑娘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开门出去了。

        我“听”到了这一切。

        我心里一阵苦涩，身子又酸又疼，根本动不了。尤其是我的头，感觉脖子跟断了似的，一点劲都使不上。

        我保持着摔脸的姿势，又趴了很久，直到韩青凝练完功回来。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我身边，小声问我，“师兄，师兄？你要不要紧？”

        我想说话，喉咙里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算是回应了。

        她这才放心些，“师兄，我在外面给你摘了几个果子”，她把几个小桃子放到我身边，“你一会起来吃，我去做饭了，一会师父该说我了。”

        她说完，看了正房一眼，站起来走了。

        桃子是山上的野桃，我闻到了它们发出了阵阵香味。

        要是平时，这种桃我是看都不会看的，但是这会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的香味却让我心底产生了一种原始的冲动。我咬着牙，使劲动了动头，吃力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五个小桃子，白里透红，都已经用外面的泉水洗过了，很干净。

        我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吃力的撑起身子，忍着身上的疼痛，我竟然坐了起来。我喘息了几口，等身上不怎么难受了，用颤抖着的手把桃子一股脑的全拨到了自己身边。

        很简单的一系列动作，我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师父是不会管我的，韩青凝也不敢管我，我只能靠自己。

        我咬着牙，慢慢的挪动身子，挪到墙边，靠在墙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拿起了一个桃子，放到嘴里几口就吃掉了。

        桃子很硬，很酸，但已经有些甜味儿了。

        吃完了第一个，我身上似乎没那么疼了，也有些力气了。

        我接着把剩下的四个都吃了。

        最后一个桃子下肚之后，我身上竟然不疼了！

        我一愣，看看自己身上，又摸摸自己的脸，扶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脸上的血污早就已经干了，我扶着墙回到西丹房里，用昨晚剩下的洗脸水，洗了把脸。

        洗完之后，我脸特别的烫，烫的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心说坏了，赶紧拿过镜子一照，我一下子傻眼了。

        我从左眼到鼻子再到嘴唇，整个都破皮了，基本上是破了相了，别提多难看了。我心说我妈不是说我会变好看么？这怎么成这模样了？

        我心里一震酸楚，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下来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才十六岁，正是开始爱美的时候，没想到才到这三天，就破了相了。

        我原来还想着，一个月后，师父可能还能送我去上学。现在这模样了，我还有脸见人么？我越想越难受，鼻子一酸，哭了。

        这时候，恋尘子过来了。

        “吴烨，哭什么？”他看着我。

        我没理他，自顾自的抹着眼泪。

        他笑了，蹲下来打量我一番，“哎呦，这脸……啧啧啧，就为这个哭啊？”

        我看他一眼，他那张脸倒是挺帅的。

        他笑着站起来，“起来，去帮你师妹做饭。”

        我死的心都有了，还去做饭？

        “听见没有，起来！”他严肃起来。

        我冷静了片刻，站起来，转身走出了西丹房。

        韩青凝看见我的时候，被我吓得手一哆嗦，一舀子水都撒到了地上。

        “师兄你……”

        “你也笑我？”我冷笑。

        她赶紧摇头，“我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怎么摔成这样了……师兄，你别着急，我去给你拿药……”

        “不用！”我坐下烧火，“这样挺好的，毁了容了，心也踏实了。我也不想下山了，就在这山上待一辈子吧！”

        韩青凝知道我是赌气，她没介意，蹲下来仔细看着我。

        “别看了，别吓着你”，我扭过头去。

        “师兄你别动！”她按住我肩膀，仔细看着我，“你这伤……不太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

        “皮是破了，可是……总觉得不对劲”，她说，“你先别着急，总有办法的。”

        我看她一眼，拿起一块木柴，放进了炉灶中。

        吃饭的时候，我很不自在，师父和青凝都很漂亮，唯独我，成了一个丑鬼。哎，那种感觉，尴尬无比。

        但是我发现一个问题，虽然我依然还是很饿，但是身上却有力气了。饭也没多吃，这力气从哪来的？

        我想到了韩青凝给我带回来的桃子。

        “师妹，那桃子你哪摘来的？”我悄悄问韩青凝。

        “就在外面啊，我练功的地方”，她说，“三年前师父在那种了一棵桃树，之前上面的桃子还是青的，我今天去练功的时候发现有红的了，就给你摘了回来。”

        “在哪？带我去！”我赶紧说。

        韩青凝看看我，摇头，“师父说了，不能带你去。”

        “啊？”我一愣，“什么时候说的？”

        “就刚才啊”，她说。

        我无语了，师父是怕我偷他的桃子吃么？

        韩青凝看出来我的心思，平静的一笑，“没事的师兄，师父不让你去，但我每天早上都会去的，发现熟的，我就给你带回来。”

        我讪笑着点点头，“行吧，谢谢你了。”

        就在这时，正房里的师父说话了，“青凝，打坐练功。”

        韩青凝冲我一笑，回应师父，“是！师父！”

        我自觉无趣，“行，那你练功吧，我回去睡觉了。”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睡着了也就不觉得饿了。

        我回到西丹房，躺床上盖上被子，长长的吐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虽然饿的心慌，但几分钟之后，我还是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门似乎开了，师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瓶子水，冲我脸上一泼。

        我一下子被泼醒了，一声惊叫，捂着脸坐了起来，再一看自己的手上，我懵了。

        我的手上，全是黑红色的血，脸上流下来的血。

        再回身一看，哪里有师父进来？门关的好好的，但我的枕巾已经被血浸透了，看上去有些吓人。

        我愣愣的看着那枕巾，又看看自己的手，“我……我这是……怎么了……”

        呆了片刻，我回过神来，赶紧下床洗脸，水很快就变成了黑红色，我再一看自己的脸，顿觉生无可恋了。之前脸上摔伤变成了红色的部分，现在已经变成了黑色。我的脸就像脸谱似的，真真的成了一个怪物！

        我欲哭无泪，坐到地上，仰天长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地上坐着，天色却已经很晚了。

        也就是说，师父根本没理我，他也没让韩青凝理我。

        我觉得自己就像被抛弃了似的，特别的孤独，扶着床，吃力的站起来，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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