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Matt

matt说这话时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看着他，给人一种太过温柔专注以至于无论对方说什么话都难以拒绝的感觉。

        易明川闻言抬眸瞥了眼坐在副驾驶上的赵晨的背影，看起来对他的话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询问道：“晨哥说的吗？”

        坐在前座正低头假装在玩手机的赵晨停住手，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matt：“赵晨会定期向我汇报一些工作情况，虽然我不直接插手俱乐部的所有事务，但是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我以为我们合作得很愉快的。”

        车厢内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封闭的空间内静得连呼吸都能清楚听见。

        易明川把手指搭在太阳穴上，闭了闭眼，不想思考他这句“合作得很愉快”是指哪一种愉快。

        他低声道：“一周后就是冒泡赛了，等冒泡赛结束再谈这个吧。”

        “一周后我不在国内，所以只能挑这个时间。”matt耸耸肩，似乎自己也很无奈。

        此情此景，让易明川感觉又熟悉又陌生。

        他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冷静道：“不在国内也没关系，可以电话沟通，或者视频，网络这么发达想怎么谈都行，为什么非要选这个时间？我们不是电竞俱乐部吗，比赛对你来说就这么无所谓？又要跟去年世界赛一样吗？”

        matt听完他的话，心平气和地看着他，嘴角依旧扬着淡淡的笑意：“你有点激动了明川，我只是觉得当面和你谈更有诚意一点。我这次回国处理工作只待三天，正好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你们，你们半决赛输了我感到很遗憾，我作为俱乐部的负责人当然希望你们能打出好成绩。”

        “如果让你感觉不舒服了，那我道歉，“matt说，“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从始至终，我都希望我们能愉快的继续合作下去，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俱乐部，这都是利大于弊的选择。”

        易明川今年二十四岁，在电竞这行已经是十足的高龄选手。

        七年多前他在一个小俱乐部出道，但是好景不长，才打了一个多月的比赛俱乐部的老板就破产了。为了回笼资金，老板把他们几个合同还没到期的选手全部转手卖了，赚了一大笔转会费。

        当时要买天才新人中单spring的俱乐部很多，老板替他选择了出价最高的kit。

        当时他没有选择，后来每次合同到期有选择的时候，易明川都选择了继续留下来，这一待就是七年零四个月。

        这不仅是出于对俱乐部多年来稳定投资的信任，也因为kit基本等于他的第二个家。

        但是夫妻、情侣之间容易产生七年之痒，选手和队伍好像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经历了去年世界赛的风波和今年的处境，易明川意识到，他对kit来说不过是一个待得时间很长的打工人，一个价值大一点的商品。

        打工人跟资本家谈感情，应该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易明川抬眼瞥了下看不清前路的车窗外，心中无言地叹息了一声，无力道：“您不用跟我道歉，严重了。续约的事你们和我经纪人谈吧，吴嘉照负责我的这些事，晨哥应该有他的联系方式吧，没有的话我微信发你。”

        说完他就要掏出手机，赵晨坐在前面原本在大老板跟前跟个小喽喽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见状忙阻止他：”我有我有，吴哥的号码我有。”

        赵晨尬笑了两下，缓和气氛道：”我也好久没见过吴哥了，到时候我找他聊聊。”

        闻言，还没完全拿出来的手机又被易明川重新塞进了口袋。

        话已至此，再多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车内重归于静，算上司机一行四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路回到了基地。

        易明川和赵晨下车，转身看着车上的matt。

        matt跷着二郎腿靠着皮质椅背，微微侧目看他，说话还是有条不紊地：“代我向大家问声好，这次待的时间不长，事情还有很多，就不跟其他人一一打招呼了。我会一直关注你们比赛的，冒泡赛加油。”

        易明川站在夜色之中，远处基地门口两盏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扫落在他的脚边，好似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插着兜点头，回道：“好，谢谢。”

        matt的车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赵晨看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了一会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直接上楼回房了。

        易明川独自站在原地发呆了片刻后，转身也跟着进门了。

        他一边踩着台阶一边顺手掏出手机，一个晚上没怎么用的手机此刻却在发热。

        识别脸部手机解锁后，微信语音通话结束的页面出现他眼前——是他和苏和的微信聊天页面，而语音通话时间长达四十六分钟。

        易明川：“”

        四十六分钟，意味着基本上从他吃完饭到回基地下车这段时间，他的手机一直都在语音通话中，而且这个语音还是他自己拨过去的

        易明川低头看了眼拿着手机的手，无言地抿了下唇，勉强安慰自己，还好比赛的时候不手滑。

        十分钟后，易明川做足了心理建设敲响了苏和的房门，开门的却是陈成。

        “哎？川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陈成嘴里叼着瓶娃哈哈，吸管都被他咬扁了。

        易明川站在门边，跟个门神似的一本正经地问他：“苏和呢，不在吗？可是我在训练室没看见他。”

        陈成：“他在洗澡，你找他有事吗？那我去叫他。”

        易明川觉得，队里这几位可能合在一起都凑不出一个脑子。

        他忙阻止：“他在洗澡就不用叫他了，等他洗完你再跟他说一声吧，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哪儿的话。”陈成说。

        约莫只过了五分钟，易明川的房门就被咚咚几声敲响了。

        易明川打开门，苏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脑袋站在门边，眨了眨眼睛：“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和只穿了一件白t恤，头发可能只胡乱揉了下就过来了，此刻正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着水，衣服肩头一片全湿了，看起来是一洗完澡就跑过来了。

        易明川蹙了下眉：“你衣服都湿了，先把头发擦干吧。”

        苏和手往脑袋上抓了一把，一手的水：“没事，等会就自然干了。”

        易明川无奈，侧身靠在门边：“算了，你先进来吧，我这有多的毛巾。”

        苏和好像有点没听懂他的意思，眨巴眨巴眼睛，脚步变得迟钝了起来。

        直到易明川转身回房没见人进来又喊了一声后，才慢吞吞地磨蹭进去。

        易明川从柜子里找出一条没用过的新毛巾，抬手直接扔给他，又翻出吹风机放到他手边，跟个妈照顾小孩似的：“你衣服都湿成什么样了，一起吹吹吧。”

        苏和受宠若惊地接着他扔过来的毛巾，脑袋上的水接二连三地朝衣服上淌，仿佛一只淋成落汤鸡的萨摩耶，连眼睛都好似带着朦胧的水汽。

        他点点头，慢吞吞地擦头发吹干，一脑袋短毛加上吹衣服，硬是吹了十多分钟才弄完。

        苏和有点恋恋不舍地把吹风放到桌上，顺手捋了捋有点炸的头毛，用毛巾继续擦了擦，跟汇报工作似的：“我吹完了。”

        既然吹完了，那接下来的“谈话工作”也可以开展了。

        易明川靠在窗边的书桌旁，抱臂注视着他，思考了一下措辞：“今天晚上，我给你打了个微信的语音电话，你有接到吗？”

        回答易明川的是沉默。

        见他没反应，易明川又说：”那个，其实是我不小心手滑碰到手机，没想到还通话了那么久，不知道有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如果有的话我先道歉。”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苏和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副态度搞得易明川看不懂了，他左思右想了一下感觉自己也没有说得特别隐晦让人听不懂吧。

        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要再直白一点时，苏和终于开了金口：“如果你是指我有没有听到关于你和别人讨论关于续约的事情，我听到了。”

        意料之中，易明川心中恍然了一下，果然还是听到了。

        他点点头，接着道：“好吧，既然你听到了，那我有个请求，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任何人，哪怕是可乐都不要，可以吗？”

        苏和又是沉默片刻，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只是紧紧攥着毛巾的手出卖了他的心思。

        思虑再三后，他说：“所以你找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个？你真的要离开kit吗？”

        易明川摸了摸脖子，他并不想跟队友说这些事情，但是话题已经挑开了，好像也没有回避的必要。

        他舔了下嘴唇，回视苏和：“我不知道，续约的事情是由我经纪人和俱乐部谈的，要看他那边谈得怎么样。”

        所以，走的可能性依然大于留，苏和心想。

        不然以易明川和kit这么多年的情谊，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他会和kit续约以后在kit退役的情况来看，能让他在距离转会期还有这么久的时候就产生离开的想法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抬头看他，刚吹完的头发自然地垂落在额头上挡住了一点眼睛，却丝毫挡不住眼底的那丝真挚。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苏和说。

        易明川：“你说。”

        苏和：“去年世界赛，kit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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