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白雾氤氲，满室茶香。

        陌先生喜欢泡茶，无论去哪里都少不了一套专门茶具。

        “欢迎来到魔法管理局。”他递给非落一杯茶，声音温和，“尝尝。”

        这个男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多岁，却满头银丝，胡子拉碴，耳边带着一副厚实的黑框眼镜，穿着纯色的棉长袍，看上去十分不体面。

        但他的茶很好喝。

        非落又饮了一口。

        两人展开如下谈话：

        “你叫什么名字？”

        “非落。”

        “哪里来的？”

        “叶子城。”

        “为什么加入魔法管理局？”

        “向帝国尽忠。”

        ……

        非落的答案十分标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这位陌先生没有在意。他如一位耐心倾听的长辈，双手交握，脾气良好。

        陌先生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眼角纹舒缓张开，眼睛里满是善意，解释道，“我会见你，是因为你父亲的约定。”

        “您认识我父亲？”非落第一次听到外人提起叶将军的名字。从小她被养在叶子城，除了去学院读书，叶将军严格限制她出门。

        陌先生的语气甚是怀念：“叶将军是我的故交，我们曾经一同参加过某场战役。”

        “他是战场上值得托付的队友，也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就着手边的茶水，陌先生打开了话匣子，说出许多不曾和人透露的往事。

        非落的养父与陌先生曾经一起参加魔法管理局的考核，陌先生成功通过考核成为要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成为魔法管理局的主事人之一。

        非落养父落选了，后来去了从军，不断战斗获得军功，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两人分别从政和从军，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吵个不停，恨不得咒对方当场去世。不曾想到，真的面对死亡后，最后可以信任的人，却只有他这个冤家。

        “他临死之前，最挂念的就是你，”陌先生吞尽杯子里的茶水，长叹一口气，目光幽远，“你虽然并非他亲生，但是他视你为亲生女儿，若不然为了你，他也不会……”

        话里话外似乎有隐情。

        然而陌先生不愿多说。

        “大人？”非落侧头望向他，柳叶般细长眉毛拧起，艳红的发丝自然垂落在肩膀上，目光澄澈如水。

        她天性冷情，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她知道养父对她有养育之恩，如今看来，养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付出更多？

        为何？

        她认识的叶将军不是这样的人。

        少女侧过头，艳红的长发映入对方眼帘。

        陌先生愣了。

        眼前的情景多么熟悉，多年前曾经有一个红发少女也这么称呼他。

        “大人，你怎么会喜欢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熟悉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一下子把他的记忆拉到青葱时代。

        记忆里那位少女性格娇纵，不喜传统茶叶那股苦涩的味道，却每次都陪在他身边喝茶聊天。

        两人话题那般无趣，他又不善言辞，少女却总是耐心倾听，看他的目光充满仰慕。

        他当时却以为少女真心喜欢喝茶。

        后来陌先生千辛万苦找到甜味茶的制作方法，记忆里那个人却再也喝不到了。

        自那之后，陌先生喝茶总会放点甘草。

        好像她仍然在他身边，不曾离开。

        非落端起茶又尝了一口，颇为喜欢这种苦中带甜的味道。

        眼前的少女不是她。

        陌先生清醒了。

        若是记忆中的女子，怕是一点苦头也吃不下。

        眼前的女孩能吃苦，不爱笑，说话行事如同大人利落，让人不自觉忽略了她的真实年龄。

        她才刚刚成年不久，正应当是肆意挥洒人生的时刻。

        陌先生便想起叶将军出事前最后一次谈话。

        陌然，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牵扯其他人。无论当年谁对谁错，对现在唯一留下来的人，早就没有意义。

        眼前的这个女孩，过去如同白纸纯净，拥有大片光明未来，值得更好的生活。

        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头，如有鱼刺卡在里面，吞不下，吐不得。

        “你不必多想，每个人命运早有注定。你父亲如此，你也是如此。”陌先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无论非落怎么追问，他都没说出后半句话。

        叶将军到底做了什么？

        叶将军把非落托付给陌先生，非落本来可以理解为叶将军猜到叶家迟早会对自己动手，所以将她托付给昔日好友。

        然而如今看来不仅如此。

        非落心里疑问越来越多，却只能一一按下。

        陌先生转移了话题，给非落换了一杯茶，又问起她的生活点滴。

        非落离开叶子城没带太多的钱，接连几个月赶路，大部分的钱在路上早已花光，现在住在一家旅馆里。

        “旅馆？”陌先生不赞同。“那种地方龙蛇混杂，不适合你一个女孩子。”

        他为非落另外安排了住处，顺便问了句：“你还记得小时候事情吗？”

        仿佛随口一提。

        非落其实是记得一点儿的。

        她有时会做梦。

        梦里一片滚滚浓烟，高垣壁瓦轰然倒下，周围人们身影如同白光在非落脑海前闪过。她却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

        “不记得了。”

        她最后那么说。

        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想起了进门前金眸黑发男人的一句话。

        陌先生脸上彻底松了口气，笑得颇有几分真心实意：“不记得也好，不管以前经历过什么，都要往前看的。我会尽快安排你入职的事，你安心呆在这里。”

        当晚非落就住进了陌先生安排的房子。

        躺在新床榻上，非落再次做梦。

        梦里苍茫雪地，刺骨寒风刮过她的脸，年幼的她被一个男孩牵住拼命往前跑，身后仿佛有猛兽追赶，她多次踉跄倒下被前面的人扶起，手脚麻木……

        男孩明明距离那么近，触手可及，可她却始终看不清对方脸。

        你到底是谁呢？

        梦境里永无止境的漫长之路，男孩的回头的影子如同炫目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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