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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告密人


太平城,西市,鸢鱼巷。

早起的陈漠正在客栈的屋顶上打着五禽戏,望着自己的杰作,心里觉得美滋滋的。鸢鱼巷正朝着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下去,这儿算是把天下的衣食住行和日常用的一些小物件都给集齐了。

就拿饭馆来说,鸢鱼巷头和巷尾各开着一家集齐了天下十八州美食的全食居,日常用的小物件更是足足摆满了八家杂货铺,这些天鸢鱼巷内不断有新店开张,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氛,这都得归功于陈漠将那五百两金子全都贡献出来作为开店的本钱了,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有如此大的变化。

按规矩,所得之利三成交税,三成还给陈漠,三成作为周转资金,最后一成由店铺内的伙计平分。这也算是开创了大鸢朝的先河,陈漠手下的这些扮作伙计的兵和吏纷纷积极响应,毕竟这大鸢朝还没有哪个掌柜愿意跟自己的伙计分利的,这陈通判不仅官做得好,这做生意更是没话说,就拿昨天来说,这整条鸢鱼巷便给陈漠上供了一百三十一两四钱,长此以往,日进斗金绝不为过。

虽然这鸢鱼巷表面上生意红火,可暗地里做的还是些打听消息的营生,这走街串巷,进货卖货,不经意间就收集到了许多消息,不要说是京州地界,就连京州外头的情况,陈漠也是了如指掌。这其中当然有许多是无用的消息,不过陈漠想了个办法,让白玉溪,蓝红河,洪塔山三个云州落榜考生将消息依照轻重缓急逐级分类,而传到陈漠耳朵里的便都是些有用的消息了。

这不,最新的消息又来了。

谷飞花慌里慌张地禀告道:“小陈大人,汪远山死了!正如大人所料,魏辅国是幕后黑手,人是一个叫做何欢的朱雀门校尉杀的。”

陈漠先是满意后是诧异,满意的是这回办事效率如此之高,仅仅离事发不到半个时辰,这消息便送到了手上,诧异的是这回商武扬案的凶手自己竟然主动冒了出来,还敢往城里走,这只能说明这一切都是朱雀门的番子已经提前策划好的。

陈漠一个念头上来,揪心道:“不好,老太师有危险!”

谷飞花问道:“小陈大人是打算给老太师去求情吗?这回商武扬案的真凶已找到,按律若是查无实证,这老太师应该放出来了!”

陈漠喃喃道:“只怕有人不想让老太师出来啊!”

谷飞花继续问道:“是谁?”

陈漠不以为然地反问道:“还能是谁?”

谷飞花怀疑道:“难不成是?”

陈漠说道:“这案子石青山曾经说过,稍有不慎便容易陷进去,到时候不仅我这官帽子,搞不好连性命也得搭进去。就拿石青山来说,想尽办法找了半天没用的线索,差点冤死了汪远山,而最后这幕后的黑手魏辅国却自己跳了出来。我们一心想还死者商武扬一个公道,还老太师一个清白,试想一下,魏辅国再权势滔天,可有这胆子吗?一个太尉,一个太师,一个左丞相!可这里面的水深不可测,现在回想起来,这心里啊,还有些后怕!”

谷飞花问道:“小陈大人,那我们还查下去吗?”

陈漠毫不犹豫地说道:“查,当然要查,这案子到手上了,岂有不查下去的道理?老太师这十年来是怎么对我的?如果连这点忙我都帮不了,我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吗?”

“既如此,那么我们是进去皇城面圣,还是去问老太师?”

陈漠说道:“皇帝那里,恐怕魏辅国自己都会去说,老太师那里,便是想进去也进不去啊?我可听说他现在就被关在一线牢里。”

话音刚落,只见谷飞花从腰间掏出了一块木牌,在陈漠的眼前晃了晃,脸上露着笑。

“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了,这荡寇门本就有一切犯人的提审之权啊!回头你跟你们督主说说,能不能考虑我?”

谷飞花自然是哈哈大笑:“我们督主可不会收没功夫的普通人!”

陈漠摸了摸脑袋,笑道:“不收就不收,我还不稀罕进呢!走吧,去问问老太师,我估计老太师肯定知道点什么秘密,要不然这些天既不审,也不问,想来是圣上故意在晾着他。”

“好!”

二人纵马向着白马门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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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一线牢。

井口的辘轳缓缓转动着,谷飞花和陈漠二人过了好久才到达一线牢底。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一个狱卒,若是真在这里待上个一年半载的,那是真叫一个度日如年!

谷飞花点亮了火折子,在一旁发现了两根火把,一人各拿一根,眼前又有了光明。

二人摸索着前行,终于在一处隐秘的角落找到了关押老太师的牢房。

谷飞花在诏狱中学了一些机巧手段,便没找总管大人要钥匙,只用了两根发簪便轻松打开了牢房的门。

老太师已瘦了一大圈,精神恍惚,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狼狈至极。

陈漠顺势给老太师递上了一壶酒,那酒只是陈漠上马前随手在自家的客栈里拿的一壶普通的烧刀子,可老太师却是喝得呛了出来,想想也知道这些天受了不少罪,否则也不会如此失仪。

没等陈漠说话,倒是老太师先开了口。

“陈漠啊,你怎么有空来看老夫了?老夫在这吃得好,睡得好,得了个清净,这些天又不用批公文,又不用上朝去见那些丑陋的嘴脸,这做官这么多年,总算是安然休息了几天。”老太师见陈漠不说话,又继续喃喃道:“陈漠啊,上回你说鸢鱼巷准备整改,不知你整改得如何了?”

陈漠哽咽道:“先生,你受苦了,我一切都好!”

老太师继续问道:“不知丹青那小子的病好了吗?高淡的伤怎么样了?还有玉京,她还好吗?”

陈漠说道:“丹青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若是想要祛除病根,恐怕还需去药王城,我已悄悄差人送出去了!高淡和高泊两兄弟被通缉了,但请先生放心,我已让他二人扮作我爹的护卫出城。至于玉京,我爹已给她在城外安排好了住处,只等真相水落石出,先生一家便能够团团圆圆!”

老太师笑道:“别天真了,自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老夫就知道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陈漠说道:“据今早最新消息,这商武扬是朱雀门门主魏辅国手底下的人杀的,这会儿魏辅国应该已经进宫面圣了,这真相不就大白了吗?先生的罪名也就洗清了!”

老太师笑了笑,说道:“他还杀了汪远山吧?”

陈漠惊讶道:“老太师是如何知晓的?”

老太师喃喃道:“你真当老夫是因为商武扬一案进来的?你可知为何这被诬陷的人都是手持大鸢玄铁令的老人?不仅仅是因为这大鸢玄铁令是凶器,而是因为皇帝陛下他忍受了二十年,终究还是对我们这些老臣下手了!”

陈漠问道:“这是为何?”

老太师说道:“只因为我等身上藏了一个秘密,一个皇帝陛下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将会让大鸢朝陷入万劫不复!最近,这秘密不知怎么的,被小人泄露了出去,所以老皇帝便拿我们这些当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开刀。当老夫入狱的那一刻起,老夫就知道这辈子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陈漠继续问道:“究竟是什么秘密?能不能跟我说说?”

老太师笑道:“既然是秘密,便不能随便与人说,况且,你要是知道了,恐怕也会惹来杀身之祸,我看还是不说为好!”

陈漠分析道:“先生你想啊,既然圣上晓得你知道这个秘密,那么所有与先生有过来往的人都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若是圣上存心想要杀先生,那么这段时间见过你的人,都是要追杀的对象,老太师可将此秘密告诉我,若是先生平安无事,则我陈漠定守口如瓶,若是老太师不幸遇害,那么我就将这个秘密告知天下,老太师在这里,我在外面,圣上对这秘密如此在乎,必会有所忌惮!如此,定保先生一个性命无虞!”

老太师喝了口酒,哈哈大笑:“还是你小子鬼点子多!你既然不怕死,老夫告诉你又何妨?只是这位谷百户与此事毫无关系,现在倒要无故背着一个罪名,怕是老夫连累了她!”

谷飞花笑道:“我自打进荡寇门的那一天起,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能得小陈大人信任,是我的荣幸,还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到时候大不了被抓住了掉个脑袋而已,以前出任务时,又有哪次不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老太师说出来便好,无需担心我等安危。”

与此同时,陈漠也点了点头。

老太师没了顾忌,也就放心了,喃喃道:“当今圣上其实是篡位登基的,这皇位本不属于他!”

不仅陈漠,就连谷飞花都瞪大了眼睛,这一消息对于年轻一辈来说简直是难以置信!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却出自一向一丝不苟,谨慎行事的老太师之口,又不得不让人信服。

老太师继续说道:“当年先帝本已立十四皇子为太子,并命太子在京负责征蟒大军的粮草供应和京州的内政,而先帝却在征蟒途中不幸暴毙,于是,跟在先帝身旁的曹铁,也就是当今圣上,便伙同前掌印太监赵德海和前朱雀门门主李忠贤还有八皇子曹锯,哦,就是现在的永乐王,篡改遗诏,将遗诏中的‘传位十四皇子’改成了‘传位于四皇子’,再后来,就有了骇人听闻的建康之变。”

陈漠听到这里,马上问道:“那太子呢?”

老太师说道:“一家大小二十余口,全死了!更讽刺的是镇西王曹坦,一个儿子征蟒归来,攻城的时候被石头砸死了,一个儿子帮太子守城,被乱箭射死了,后来孤身一人回到了云州,不过后来查实,这老家伙留了个心眼,应该当年是叫了心腹护送了自己那才刚满一个月的孙子出京城,否则也不会突然冒出一个那么大的孙子。”

陈漠问道:“为何当年双方不坐下来好好谈谈?这太子也是的,明知皇位已丢还要争,明知打不过还要打,明知守不住还要守!”

老太师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老夫当时在四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身边,这城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只知道当年攻进城时,这城中的街上出现了满满当当高十余丈的三座京观,此等残忍手段,那是亘古未闻啊!”

就连谷飞花也忍不住感叹道:“那得死多少人哪!”

老太师猛地灌了一口酒,缓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京州之地,屋内之梁柱,门板都被拆了下来用作守城,城破之时,民房十室九空,就连皇宫都被烧了整整五百余间房子!”

陈漠分析道:“若将此事说出去,圣上大位浮动,这天下必将要大乱哪!”

老太师说道:“可不是嘛,这天下又岂是曹铁一人的?他死了不要紧,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陈漠说道:“依我推断,弄不好最近有人想要造反,所以提前放出消息来,好让自己师出有名!”

老太师冷静了下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嚷道:“不好,搞不好凉州那伙人又要卷土重来了!”

陈漠问道:“凉州?先生可有要向圣上说的话,我可以帮先生转达。”

老太师笑了笑,似乎又有些释然了,喃喃道:“罢了,罢了,老夫一个阶下之囚,自身尚且难保,管他曹铁的死活作甚!”

陈漠后退了几步,恭敬道:“那既然先生没什么要说的,我等就先告辞了!”

老太师叹气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漠啊,这事你就不要管了,再管下去明天进来的可就是你了!你俩一出去以后,赶紧出城,切莫再有任何迟疑了,若是被圣上知道你俩来看过老夫,一定会将你二人碎尸万段!”

谁知陈漠丝毫不在意这些,只是笑道:“老太师可别忘了,我好歹是个质子啊,我爹手上还有二十万大军呢,圣上要杀我,也得掂量掂量!学生就先告辞了,我过几天再回来看先生!”说罢,陈漠和谷飞花二人便朝井口走去。

明亮的牢房再度陷入黑暗,老太师平静地笑道:“圣上要杀你,又岂会顾及别人的面子?”说罢,老太师咳了咳,竟吐出了一滩黑得不能再黑的毒血,双眼一闭,便与世长辞了。

陈漠与谷飞花出了一线牢,已是阳光普照,愈发笃定了此事非管不可,但见:

日照三竿晨雾消,

龙精虎猛正扶摇。

文武百官直避祸。

满城风雨一肩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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