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薛沉入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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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杰将薛沉带去看了玻璃厂和以木工为掩饰的军工厂, 玻璃薛沉已经有了猜测,但在军工厂内,薛沉明显呼吸乱了, 这和是否能猜到无关, 而是,没有人能看到后会不激动。
走在去县主府的路上,薛沉明显还在想着那些军用的机械以及……那些大小不一的火药包。
侯杰走着走着脚步一停,看向从秦家酒楼出来的章少霖, “少霖,怎么焉头耷脑的?”
章少霖抬头,一脸闷闷不乐, “候大人, 我准备去找师爷销账呢, 我让人帮我带一些没膻味的猪肠回来。”
侯杰噗嗤笑出声, 一早被勾起往年心事的郁闷完全没了, 薛沉不知这猪肠有何作用, 但看侯杰和这少年的样子,也知道没那么简单。
“少霖啊,好好干,一旦做好了,你可就流芳后世了。”侯杰忍着笑意, 一本正经道, “手下的人选好了吗?没选好让师爷帮你找, 他对人才的筛选挺擅长的。”
章少霖都快哭了, 皱着眉, “这和文人的名垂青史能一样吗……你说我昨天心虚干什么, 不心虚啥事没有。”
侯杰失笑, “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薛沉看着侯杰熟门熟路地进入县主府,直奔书房,而县主也在首位坐着办公,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坐在旁边记录什么,下首还有一个看着身形较为单薄的男子,他以往回京述职见过的,今天的‘惊喜’已经够多了,还是没忍住惊讶,“公孙大人?”
正是来撑场子的公孙珏,自从身子出问题后,现在大部分时间,公孙珏都是不会待在人多的屋子里的,不然久了会觉得心口闷,到底身体是无法完全恢复了。
“薛大人,”公孙珏起身,两人互相见礼,“公孙早已退出朝堂,担不得一句大人。”
“县主之能,让薛某,自愧不如。”
“薛大人还请坐。”
侯杰也大致告诉盛棠带薛沉见过了大部分地区。
“薛某冒昧一问,”薛沉看着众人,“若是薛某,不同意归顺,县主该当如何?”
盛棠含蓄笑笑,“那自然就只能讲合作。”
“不论是归属,还是合作,都是建立在坦诚的基础上,薛大人,觉得可对?”
薛沉抚摸胡须,收敛笑意,“县主,可我这知道的这些,似乎太多了。”
“不多,”盛棠往后一靠,看着薛沉,“薛监司是要起义的,要起义的话,这些军备,薛监司不可能不心动,薛监司可以把盛棠当做一个生意人,就讲生意。”
“薛监司不用担心吕将军,”盛棠知晓侯杰自然带他去看了那些,吕将军是她的人自然也瞒不住,“薛监司需要吕将军不假,但我想,薛监司手里,不可能真的一点兵权也没有。”
盛棠唇角一勾,“我们谁都不愿意兵戎相见,这是给越人,给朝廷可乘之机,不是吗?”
薛沉不禁摇头失笑,他是外台三司(漕司,仓司,宪司)之一,主要负责监察西路官员,主管财政税收,钱都在他那儿,“监守自盗”,策反文官,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而安抚使司,即帅司路的辖区常因战争的需要而变化,并非常制,就算有兵权有如何,他在任数年,渗透进去,并非不可能,西路的帅司,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架空。
“那县主,能给在下什么?”
盛棠沉吟两秒,抬眸道,“薛监司真心要什么,我非圣人,猜不到。我只能保证,若是薛监司加入我们,那我们的共同目标,就是收复失地,一统中原,重振汉家风华,缔造新的盛世。而薛监司具体得到什么,端看个人能力,在这儿,能者居之,就像吕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那我就给他提供军用的一切设备,给他不穿的军用天书,而他,只需要安心地练兵,打仗,收复失地。”
其实这话说得像极了画大饼,但这个时代的人,他们并没有那么浮躁,他们对于忠君,忠义,兄弟义气等虚无缥缈的感情很是纯粹,甚至能为一个承诺而送命,这是现代的人所无法理解的信仰,追求,又或者是风骨,是气节。
所以盛棠这样的画大饼的话,对于他们而言,是合适的,更是一种承诺。
盛棠如今并不再逃避忽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她要改变这乱世,也要改变女性被压迫束缚的局面,若是她将果子真的全给了盛榕,那就算推行对女子有利的政策,下面的人,会真心推行吗?毕竟,她都将果实给了身为男子的弟弟。
所以她不介意给自己塑造得天所授的名号,至于盛榕,她一样会像之前一样培养,若是最后盛榕不想从军打仗,而是想称帝,她也不会拦,端看个人本事。
对于家人,她不会来阴的,她会明着来,但若是她连从小养大的弟弟都斗不过,又何谈治理天下?
盛棠并不知道的是,她这番心态的转变,让她越来越自信,也越来越让人折服,只从内而外的的改变,对于这些亲近的下属,他们的感受最为明显,包括盛榕。
也是如此,他们越发尽心尽力,她的名声也在海南内部越发明显的传播。
盛棠从书案左侧取出一本文书,盛榕接过递给了薛沉,虽是承诺,她也得先让人相信,她能做到。
薛沉粗略翻来看了看,越看越是挺直了身子,神色凝重,“薛监司,何如?”
盛棠不等他发表感慨,继续不急不缓道,“若是合作,端薛监司的诚意咯。”
“当然,就算是合作,吕将军也一样会在邕州,谁让越地还没完全安分?虽说不必北疆的戎狄流氓难缠,但……也得收拾安分不是?”
薛沉郑重放下书册,起身作揖道,“请容薛某,再考虑一天。”
盛棠笑了,“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从不会逼迫人,薛监司安心考虑便是。”
侯杰和公孙珏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赞赏,从得知邕州来信的一开始,就让人通过望远镜观察疑似薛沉的外地人,从薛沉踏入海南开始,就落入了盛棠的套里。
盛棠并不会盲目自信能斗得过一个为官十多年的老狐狸,但她胜在了先机,从一开始就让薛沉陷入了意料之外的震惊和不确定的疑虑,薛沉不自信了。
当薛沉的疑惑越来越多,忌惮忧虑越来越多,就越容易被盛棠钻着空子牵着走,玩儿的就是心理战,显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薛沉,稳了。这不,明明是来谈万宁稻的,但薛沉显然将更多的注意力分散到了是否该上船上。
薛沉在隔壁早已备好的住宅里歇息,盛棠打了个哈欠,“我就说嘛,薛大人,挺可爱的。”
“公孙叔叔,您身体还好吧?”
公孙珏笑着点头,“没问题,不过我不能待久,先回去带孩子了。”
“等薛监司答案出来后,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写一篇分析给我看,听到了吗?”盛棠侧过身看着旁边的盛榕。
盛榕耷拉着脑袋,“知道了……”
“姐~”盛榕扒拉着书桌,“你不觉得你对我的教育有问题吗?”
盛棠和侯杰都疑惑地看着他,盛榕还有故作老成地叹口气,“我又不是当皇帝的料,其实这些任务没必要给我安排太多的。”
“姐呀,你都想清楚了你要登基了,你还拉着我干嘛?”盛榕摇摇头,摆摆食指,“你这是给你创造对手啊,不行呐~”
侯杰垂眸,这不是他该听,也不该发言的,可惜了,该早点走的。
盛棠挼了把弟弟的头,“那要是我不小心没了呢?”
“姐?!”
“主公?!”
盛棠没有故作轻松,而是看看盛榕,又看着侯杰,“我认真的,不到最后一步,结局是什么,谁都不知道,我们迟早会暴露,时间问题,我也一定会成为眼中钉,刺杀暗杀,不会少。”
“盛榕,”盛棠严肃地叫了全名,“我若是没了,盛家必须有人撑着,爹娘年纪已经大了,明白吗?”
“你想带军打仗,爹娘为什么一开始不同意?因为刀剑无眼,你真要从军,甚至比我更危险,所以我们都好好活着,嗯?”
盛榕低着头,良久才闷闷嗯了一声,“我会好好学的……”
“嗯,乖。”盛榕已经开始长个子了,这才半年,就窜得和她一样高了,等明年估计高她一个头都有可能,这些男生,长起来的时候真快,啧。
“去玩儿吧,玩儿了再写,不着急。”
“嗯。”盛榕知道这是有事吩咐候大人,也就听话地出去了。
“文常……”盛棠揉揉太阳穴,“我刚才不是开玩笑,这些事谁都说不准,若是我真的出了事,盛榕那小子,就拜托文常看着了。”
盛棠走到侯杰身前作揖道。侯杰赶紧将盛棠扶起,“主公无须如此,既追随主公,主公之命,自会遵从,只是,主公过于忧心了。”
盛棠得到了准信也就放了心,以防万一罢了,造反的危险性还是挺大的。
“今天一直没看见少霖,他去哪儿了?”盛棠随口问了句。
“找师爷要人呢,主公可真是给他安排了好任务。”侯杰打趣道,貌似不经意地问,“这套,真能有用?”
盛棠听到侯杰有疑问,也没多想,认真解释,“下一代的孕育,胚胎的形成就是从精子的结合开始,说起来,决定是否是男孩儿和女孩儿还是由父亲的精子决定的呢,可惜世人不明,都去怪女人。”
见盛棠是真的解释分析,侯杰有了疑惑了,这,难道真的只是学术上的讨论,主公并没有想要面首?
盛棠侧下腰抬头看,侯杰还在疑惑,“文常还没明白?我再解释一下?这胚胎就是……”
“咳咳,”侯杰也反应过来自己出神了,转移话题,“这套做出来后,也是拿出去卖?”
盛棠反而沉思了起来,“这个……我其实觉得,可能没多大的市场,就目前而言。”
“普通百姓家里都是需要多子女,多劳动力的,大部分不会避孕,世家大族更不会了,”这不像简易版本卫生巾那么有大众需求,“而在外逛青楼的公子哥,那些真卖身的女子,大部分都被喂了药,根本不用担心私生子。”
“对男子来说,戴套自然没有不戴舒服。”盛棠一本正经分析,没注意到侯杰眼神越来越不对,主公……对这个都知道?
“所以大部分,不会愿意损失自己的快感,可能还是会倾向于让女子服药,至于是否有害身体,这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而且套套并不能保证百分百的避孕。
侯杰背着手,踱步了起来,半晌,“主公说得也不全对。”
“还有外室,还有那种没多少钱却在外乱搞的男人,药钱可不便宜,且避孕的药,有用的都在世家大族手里,外面的,有效果的,若真的多,哪儿来那么多私生子?”
男人才更了解男人,侯杰一锤定音,“主公,这是一个大的市场,比你想象的,大多了。”
盛棠愣在原地,好家伙,新知识又增加了?
侯杰见盛棠难得有些迷茫,化身老父亲,“主公,这世间,不乏好男儿,但大多数不是,你得学会分清,来,属下跟您说说……”
侯杰这一天,没有催着盛棠处理公务,而是上了一天的防骗指南安全课程,盛榕期间来了一次,本想退出去,结果被侯杰拉住了,“二公子也来听听,多了解了解人心。”
盛榕:???
经过一晚的冷静,薛沉其实已经明白了过来自己思维被带沟里了,但如今清醒后更是明白,不论这条船他上不上,他都不能暴露这条船,因为,他们确实有能力入主中原。
端看百姓的生活,就知道这个县主,是个好的,只是,盛棠的年龄,性别,终究是让他犹豫的很大一个原因。
那本书的内容又浮现在他脑海。得天所授,难不成是真的?真的有神灵?若真有,百姓何至于如此苦?
“大人,那孕妇确实安全生下了孩子,如今坐月子的房间关得严严实实,送进去的东西都是热水烫过的。”
“听他们一家私下谈论,是动刀生下的孩子。”
“动……动刀?!”妇人生产如何能动刀这种利器?!妇人居然还活着?!
侍卫颔首,继续道,“海边有一处驻扎有巡逻的,有取用海水,制糖厂暗中的护卫不少,疑似制盐。”
“铁矿厂守卫森严,送进去的食物数量多,工人应该不少。”
“隔壁的公子被人叫潘公子,侍女是个高手,除了身形不胖,其他和潘家前任少主重合度高。”
“公孙珏堂兄是个剑术高手,公孙序老爷子亲自教导多年,公孙序老爷子也在万宁。”
侍卫一条一条说着情报,薛沉指尖在桌上有节奏地缓慢敲打着。
“咚——”
停下手指,薛沉闭眼往后靠在椅子上,喑哑开口,“够了……”
“明天一早,去拜见新的主公吧……”
“回去还得给那群家伙解释。”他们那儿的一群文官,可不像海南的官员那么好糊弄,若是知道他归顺了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小女娃,不知道该怎么闹呢……
“糟心……”
对于薛沉的加入,盛棠等人自是热烈欢迎。
薛沉也在加入后,提出了万宁稻。
盛棠听罢有些不解地叹气,“这万宁稻都快一年了,就是收成出结果也快半年了,到头来只有你一个找来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万宁稻利国利民,只是没上报朝堂而已,却没拦着消息散出去,结果呢?来找她的就一个薛沉,还是要造反才想起来。
薛沉想了想才说:“确实有听说,就属下而言,这……收成太夸张了些,难免觉得有造假夸大成分,且这种稻种,一般都会观察一两年确定是真的适合,才会大肆推行,估计都在观望。”
所以,若非他要造反,也不会这么快来海南瞧这万宁稻,实在是,不得已要改变了。
竟是这样,盛棠对于薛沉的来意也有所准备,“万宁稻乃是从越地取的稻种,那儿与海南的气候相似,稻种也更适合海南。”
“岭南地区其实都可以试试,想来问题不大,不过……”盛棠出人意料道,“我是想着,和薛监司一起去广南西路其他地区看看,给出一个配套的农业发展规划。”
“主公!”
“姐?!”
底下坐着的几人坐不住了,广南西路,二府二十州三军,除去海南的部分,那也是很大一片区域,何况哪儿放心盛棠单独离开海南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饶是薛沉也很是不解,为了收心,做这么大?而且,她去看了就能规划?她农业就那么厉害?……说到底,薛沉虽是归顺加入,却还是不似万宁的这几个,早已全心全意,心悦诚服。
盛棠某些时候,也是很犟的,“吕钺钊一反,广南西路除海南外一反,朝野必然动荡,火药余威是在,但若是朝廷动手了呢?越地,北疆的邱凉,大离,西部的新康,都是威胁,谁能保证他们安分不动?”
“所以必会有一仗,最软,最合适的柿子,就是越地!既是让越地安分,让他们赔偿这些年对边境的骚扰,也是对北疆,西部等部落的震慑,就算齐国乱了,分裂了,也只会是吕家后人,打蛮夷打得更顺畅,更不用顾忌了!”
盛棠这番话,谁也无法反驳,只是,盛榕抬头,阴森森盯着盛棠,“所以,这和你去静江府等地,有关系吗?”
哪一次想糊弄人的时候,不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十多年了,还当他好糊弄?
盛棠沉默片刻,大义凛然,“当然有,若是吕将军外出平叛,那岭南的官员集团必然得稳住,薛监司能立马让底下的人,相信我一个女子?”
谁都知道不能,包括薛监司自己可能都还有疑虑,“我亲自去,是最好的办法,让他们相信,什么叫――天命所归!”
盛棠唇角含笑,挑眉看向薛沉,“薛监司,你觉得呢?现在这些文官集团,可不能掉链子,我去展示一番天命之子的待遇,你也不用苦口婆心了,对吧?”
也是为了真正让薛沉归顺。
“薛监司也可以暂且不说。”不说归顺了万宁县主,盛榕低声道。
盛棠捏了把盛榕的脸,“难不成以后说?以后效果就没那么好了,自己好好想想。”
如今刚刚举旗大旗,正是人心接受考验,最容易崩溃的时候,他们这时候得知薛沉归顺他人,情绪是最容易激动的,她也最容易“造势”坐实她得天所授,万民所归的时候。
再者,若是错过了这次,他们安稳度过,而她不去参与,之后想再让他们真心臣服,可更难了。
其他人之前只是担忧,如今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打算,欣慰她越发能干的同时,依旧不免担忧。
且看薛沉现在的模样,证明她随口扯出了“大旗”并没有说错,岭南的官员虽为一体,却并非完全齐心。
薛沉显然也是反应了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盛棠,他不知道她想如何造势,但,这番心计,胆量,就足以让人侧目。还大摇大摆当着他的面,明显是十分自信,能让他真心臣服。
“薛监司放心,等我考察过岭南的土地情况,必回交出一份,造福岭南百姓的,满意的答卷。”
盛棠撒开转动着腰间玉佩下流苏的手,不容反驳道,“我会让江爻跟着我,万宁就拜托诸位了,盛榕,你这些日子也学着主事,别交给我个不及格的卷子。”
盛榕张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显然还是觉得盛棠太冒险了。
沉默在书房蔓延,盛棠脸色也沉了下去,“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主公息怒……”
侯杰言词恳切,躬身道,“主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主公执意,可否再让乘风同行?”
公孙瑞也回过了神,“主公,江侍卫一人,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盛棠也知道他们是担心,让师兄跟着,确实更好,“有劳师兄。”
“这事也确实是我没事先和你们讨论,也有我的疏忽。”
薛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相处,若有所思。
“薛监司,”盛棠回身看着薛沉,“我想着,先去一趟邕州,薛监司是和我一起先去邕州,还是我去了邕州后再去静江府找你?”
看似询问,但他要是抛下盛棠先回静江府,这些人能当场撕了他,且于私而言,让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女娃一个人跑来跑去,他还没这么丧心病狂。
好在他提前让阿三回去告诉了小昀他可能会晚点回去,幸好幸好。
“自是一起,哪儿有抛下主公一个人的道理。”
盛棠满意一笑,周围几人也收回了盯着薛沉的目光,薛沉这才觉得如释重负,作为一个新人,被如此郑重以待,委实有点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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