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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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许动！”

        眼前的少年没有受伤，精神也好的很。他冷静地坐在自己身上，手中的刀子死死抵着哪吒的喉咙。

        似乎他早已预料到这局面，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似乎刚刚发生的事不过是个恶作剧……不过是，他策划过的万千恶作剧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好一招请君入瓮！电光火石间，哪吒恍然明白了一切。难怪会那么顺利，原来阿君根本不是被绑走……原来这一切都是阿君和柳琵琶合力设下的陷阱！

        确实，刚踏进道观时他便察觉到了异样。只安排些杂兵拖延时间也好，如此破绽百出的防卫也好，都不是柳琵琶的作风……这些违和之处他明明注意到了，却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只因那个人是阿君，只因为……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跟敌人一起合谋暗算自己。

        所以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别说话！”见哪吒似乎想说些什么，阿君忙低喝一声，手中的刀刃又逼近了几分。虽然这个男人刚刚受了他一掌，元气大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旦掉以轻心，吃亏的便是自己！

        这是他从之前一次次战斗中习得的经验，也是哪吒教给他的教训。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所以现在，阿君将身子前倾几分，对着身下的俘虏低声威胁道：“把火尖枪和乾坤圈放下……”

        这句也是他教的。

        哪吒叹了口气，心中颇有些自作自受的无奈感。阿君这小子虽然对他充满敌意，可用他教的招数对付自己的时候倒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这么想着，哪吒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难过，他深深地望了阿君一眼，一边依言将武器放下，一边暗中运功调息。

        他现在憋屈的很，很想抬手给这小子一个爆栗，很想把一切都解释给他听。可不行……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阿君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被柳琵琶利用了，他的刀还抵着自己的脖子……强行反抗只会两败俱伤，给不知藏在何处的敌人可乘之机……

        所以他必须等待，等待脱身的时机，等待阿君能够接受自己的那一刻。

        终于要结束了。

        阿君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的狂澜却怎么也平息不下。

        这竟然是真的……那个实力超群，高高在上的哪吒，如今竟身受重伤，被自己死死压制着。曾经的他只能羡艳地望着哪吒耍枪的英姿，觉得想靠近他都是天方夜谭。而现在……只要自己动一动念头，便能要了这混账的命……！

        呵呵……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的超乎想象！他不禁在心中冷笑起来。当初柳琵琶提议两人联手时，他还不怎么情愿，因为他并不相信这计划能行得通。

        “李哪吒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上这种当？”，柳琵琶向他抛出橄榄枝，小小的少年却别过脸，冷哼一声，“……何况他也根本不会来。”

        是啊，骄傲的哪吒大将军有什么理由为一个跟他有仇的小鬼只身犯险？何况他先前还嚷着要杀了哪吒，还真得与哪吒动了手……他凭什么相信哪吒会来救自己？要不是看在娘的份上，那家伙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他何曾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过？

        “可是现在这样算什么？”

        现在，看着哪吒无力反抗的狼狈样，阿君又莫名觉得好笑起来。这算什么？他终于抓住了仇人，眼看大仇就要得报……可为什么会是这种方式？为什么，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李哪吒，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他咬着牙，挤出这么一句话来，“事到如今，你还想充什么好人？”

        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中计？为什么要让我对你抱有期待？……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抱有期待吗？

        少年明明在笑，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哪吒一愣，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被抓住领子一把拉进近。

        “别装模作样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想演给谁看？！”隔着不过寸许的距离，他看到了阿君眼中愤恨的怒火，“你是不是以为施一点小恩小惠，我就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就会放弃报仇？”

        “喂、我只是担心你……”哪吒突然觉得胸口堵得慌，几乎喘不过气来。阿君原来一直是这么看他的么？原来被自己最在乎的人误解，是这种感觉？那当年他任性不懂事，对十娘的好意恶语相向，甚至做了鬼也不愿见她的时候……娘她，也是这种心情吗？他正要解释，却被对方更粗暴的声音打断。阿君像是听到世上最滑稽的言论般，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你担心我……哈哈，你会担心我？李哪吒，你会这么好心吗？我被你拍飞的时候你怎么不担心我？我被你抛在雪原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担心过？我……那个时候……我被你像只死狗一样推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对你来说，我又算什么东西？”

        “……对你来说，我又算什么东西？”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裂。哪吒只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耳边只剩下血液的嗡鸣声。

        然后，在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那些话语已然出了口。

        “——杨思君，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雷霆般的怒吼让阿君身子一震，竟险些松开了手。他从没见过哪吒这么生气的样子，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已经被自己压制，生死尽由他掌控的男人，会有如此底气和胆气，对自己这么说话。

        “什么叫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我是怎么看你的？”哪吒狠狠地盯着他，“你才多大？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屁孩而已，不要自以为很了解大人的心思！”

        “你……！”阿君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哪吒的眼神看的他心里发慌，原本坚决的意志也莫名动摇的了起来。他忙别过眼，将手中的匕首又逼近几分道，“你闭嘴……你这杀人凶手，居然敢……”

        “是，我是杀了你，那又怎么样，值得天天挂在嘴边吗？”这话听起来简直是强词夺理，可哪吒却说的坦坦荡荡，“你觉得自己很悲惨是不是？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人这样么？！”

        他又想起了那个年少时做过无数次的梦。他又想起了那一天，想起自己是如何在那样一个晴天里，失去了一切。

        “我也一样！我爹也想要杀我！那时候，他骗我说去习武，把我扔在飞虎涧后就一走了之，甚至十八年后我找上门来，也不愿认我！”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也许是羞于启齿，也许是不愿回顾。他甚至以为自己早已忘了这件事。可为什么在这一天，在此时此刻，记忆却如雪片般再次涌了过来。

        “后来，我年少轻狂，闹出人命，即将问斩。我娘为我四处求情，他却亲手将我关进玲珑宝塔……连我的琵琶骨，也是他亲手穿的！”

        他的眼中爆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意。那是真真实实的，属于十八岁的哪吒的杀意。

        “那时候我也恨他……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这是怎么回事？阿君只觉得局势一点点失控了起来。他搞不清哪吒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药，“你……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同情你吗……不对，你现在搞清楚状况没有，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啊！”

        “臭小子，你才没搞清楚状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哪吒忍无可忍地长叹。这小鬼平时机敏百变，怎么现在却什么也不懂？

        “你以为我不在乎你？你以为我不理解你？你以为我会怎么看待你？”

        他颤抖着手，抓住阿君的胳膊，抵着他的头。

        “……你以为你对我而言，算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少年一动也不敢动，那张向来坚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迷茫而困惑的神情。

        “我……”

        哪吒深吸一口气。

        他突然有些犹豫。阿君会相信他吗？他会不会不认他，会不会知道了真相后反而更恨他？他会不会厌恶地甩开自己的手……就像当年，自己甩开十娘的手那样？

        哪吒闭上眼。

        “因为我就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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