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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杀死信陵君


  要是太平年间,魏国太子继承大统,一点问题也没有。关键现在秦国势大,魏国可能有亡国之危。魏国太子即使有明君之相,但相比他的叔叔信陵君魏无忌就差得远了。
  让魏国太子继位,今后魏国灭亡的可能性很大。
  让信陵君继位,保存一个魏国,在列国心目中,那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白贵这句劝说,很切实。
  魏王圉要是不让信陵君继位,今后说不定魏国灭亡,宗庙不存。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危急关头传位给信陵君魏无忌……。
  “赵使是赵国的说客,还是信陵君的说客?”
  魏王圉眼睛一眯,声音寒了几度,“魏国的家事还容不得赵国插手。”
  他以为信陵君拉拢了赵国,或者说赵国本就意外支持信陵君继位。有一个强邻不是好事,但若有了秦国这个头号对手,魏国的内治强大,赵国还是乐于看在眼里的。
  此外,根据他的听闻,白贵这个赵使入魏国之前,并未先找他这个魏王,而是拜访信陵君。还有韩非,韩非这个韩使也是一样。诺大的魏国,他这个魏国竟成了一个摆设。
  “我是天下人的说客!”
  “如今天下人存亡在即,秦要灭天下,所以立为天下人做说客,诚愿大王放下一己之私,册立信陵君为王。昔者周公亶父有子三人,欲要传位于季历及其子姬昌,太伯和仲雍避让,迁居江东,建立吴国。”
  “此乃古之佳风,大王何以漠视魏国、乃至天下丧亡?”
  白贵对魏王圉的质疑,早就有了腹稿,侃侃而言道。
  周公亶父是周文王姬昌的爷爷,三个儿子分别是太伯、仲雍、季历,其中姬昌父亲季历是老三,但老早就有了贤名,姬昌亦是被时人看好,所以周公亶父欲要传位给季历。而太伯、仲雍出于对周国未来的考虑,于是搬迁到了江东,主动避位让贤,建立了吴国。
  现今虽说春秋战国礼崩乐坏,但嫡长子继承制还是一直保留的。白贵说出这个典故,就是为信陵君继位奠定理论基础。
  一般情况下,嫡长子继承制,列国都挑不出毛病。可现在不行啊,现在信陵君太贤能了,四大公子中就属信陵君最有威望,秦国惧信陵君而不惧魏国。如此……,魏王圉岂能不传位给信陵君。
  “还请赵使勿要复言。”
  “太子已经确立,我魏国轻易间难以变动。”
  要是眼前的白贵是他的臣子,魏王圉早就让人拉下去五马分尸了,但赵国的使臣不一样,一旦杀了赵使,就是欲要与赵国开战的打算。他老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度个晚年。
  “既然如此……”
  白贵沉吟一声,在殿上来回走了几步,面泛狠色,“既然如此,还请大王下旨杀信陵君,如此,才不至于使魏国生乱,让秦国有可乘之机。”
  杀掉信陵君魏无忌?
  杀了信陵君?
  魏王圉立刻吓了一大跳。这个赵使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赵王丹也是,派了一个毛头小子来到魏国出使。信陵君岂是轻易就能杀的?不谈信陵君的威望,他杀了,日后必定被世人唾骂。其次信陵君手底下门客不少,他杀了信陵君后,受了信陵君大恩的门客数不胜数,他今后要遭遇数之不尽的刺杀……。
  他也想干掉这个王弟,可奈何投鼠忌器。
  同样的,他对白贵这个赵使也生出了好奇。刚刚还建议他让他册立信陵君为王,走兄终弟及的路子。可怎么……突然间就变了卦,要让他去杀信陵君魏无忌?
  只不过这话魏王圉也不好询问,他斟酌用词,轻咳一声道:“王弟与寡人乃是兄弟,手足之情,岂会受你的挑拨?”
  “信陵君不是段叔,大王亦不是郑庄公。”
  白贵拱了拱手,“满则溢,盈则亏。大王爱护兄弟之情,立明白。然如今大王在时,尚可制信陵君,恕立直言,魏太子继位,信陵君为其王叔,又有威望在身,到时候魏太子不过是信陵君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话音落下。
  魏王圉陷入了沉思。
  白贵的这句话,他在临近暮年的时候,亦有同感。只不过他是在难以对信陵君下手,就想着混过一天算一天。可白贵这一提醒,再结合之前信陵君被刺杀一事……,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刺客是秦国人?不,有可能是信陵君的苦肉计。
  以此事件为引,然后暗中诬陷他这个王兄,随后等他死了,不,甚至没等到他死,就可能篡逆夺位。他心底越想越不是个滋味。
  “赵使退下吧,寡人要歇息了。”
  魏王圉摆摆手,让白贵退下。
  此等军国大事,他岂能将之告诉外臣。杀不杀信陵君,他心里尚未有所决断,但不可避免,白贵所说话,亦落在了他的心底里,成了一个刺。
  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多说无益。
  白贵也缓缓退出宫宇。
  等出了魏王宫后,他对善柔低声喊道:“快!快马加鞭,赶至信陵君府邸!”
  他所行之事多是秘事,所以车夫也更换成了受他掌控的善柔。其次,善柔可比粗鲁的车夫好看多了,也颇为养眼。
  少倾,信陵君府邸。
  白贵是赵使,又和信陵君认识,在家臣通传之后,他很快便见到了信陵君魏无忌,他上前表露歉意道:“还望信陵君杀我,我有罪于信陵君。”
  两句话,信陵君面露骇然。
  他以为白贵着急求见他是另有要事,但万万没想到……白贵开口的两句话竟然这般的惊世骇俗。
  “立公子何出此言?”
  信陵君皱眉。
  即使白贵找他寻死,他也不敢乱杀啊。一者,白贵是赵国使臣,乱动赵国使臣的祸患不言而喻。二者,“赵立”是巨鹿候之子,杀了“赵立”,今后他就相当于和赵穆结了仇,尽管他并不怕赵穆,但为此事结仇还是不合算的。三者,白贵和他最近亦有一点私交……。
  “今日……”白贵甩袖叹息一声,“今日魏王召我入宫,我看魏王老迈,又思及我三晋局势岌岌可危,于是劝说魏王册立公子你为储君,效古之先王。然……”
  “怎么说?王兄怎么说?”
  信陵君目露一丝急切。
  他也热衷于魏王之位,只不过“篡位”不能操之过急,魏王圉毕竟是他的兄长,曾经扶持过他,一旦篡位,就是恩将仇报了,日后沸议必然不少。再者,从魏王圉手上抢夺王位,他也没有必然把握。
  白贵对魏王的谏言,正合了他的心意。
  “魏王说了,他尚有太子,何需公子你继承王位……”白贵暗中打量了一眼信陵君神色,见其心急,就有了把握,“我又劝了几句,说存国和存一己之私的关系,但魏王兵不动心……”
  听到这里,信陵君魏无忌心里也颇不是滋味,看来他王兄是不打算传位给他了,他勉强一笑道:“立公子为我进言,无忌怎么会责怪立公子你……”
  他以为是白贵朝魏王进言之后,害怕魏王因此事对他不满,所以白贵内心自责,来到信陵君府邸寻死。
  这也非是什么令人意外之事。
  先秦风气,正是如此。
  “非也!”白贵摇头,“若仅是此事,立应向公子讨要封赏,而不是寻死。立之所以寻求一死,是因为……”
  说到这里,他一咬牙道:“立劝魏王赐死公子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信陵君书房里的家臣、门客们都拔出了长剑,对准了白贵,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君辱臣死。
  信陵君魏无忌深深的看了一眼白贵,“立公子何处此言?”
  他知道白贵所谓的寻死,恐怕此刻也只是作秀罢了。赵国使臣,他若真的动手杀了,岂不是正好给了他王兄一个杀他的借口。
  使臣不能轻动。
  白贵的自信也来源于此。大不了在事不可为之际,他展露修为,另走它界就是了。反正他也不急于一时成就金仙。
  “若魏王不能传位给公子你,久之,魏国必定生乱!”
  “我列国抗秦之事,必定毁于一旦!”
  白贵叹了一口气。
  “而我之所以前来公子府邸寻死,一是为了全我和公子的情谊,二则是告之公子此事,望公子早做准备。”
  他这番话,简单概括就是。为了国事,他要魏王杀信陵君。但为了朋友之义,他来告之信陵君此事,并且让信陵君早点出逃。
  信陵君脸上蒙了一层阴霾。
  杀?他怎么杀?现在的白贵就是一个刺猬,杀了白贵,于事无补,反倒会破坏他一直经营的人设。
  “立公子……”信陵君露出微笑,“立公子所言乃是出于公心,令无忌佩服。今日之事,能前来告知无忌,无忌也是万分感激……”
  “彩!”
  “彩!”
  “彩!”
  一众家臣、门客拍手赞道。
  一个为国为民,一个宽容理解,都是令时人感佩的佳话。尤其是他们这些被信陵君所吸引、招揽的门客,听到此言,更是内心感动。
  “一群乌合之众……”
  白贵暗自摇头。
  在庙堂上,哪能没点阴谋诡计。信陵君看似势力庞大,却也并非无懈可击。比如他这一次,即使不是赵使,信陵君忌于名声,也不敢杀他,因为一旦杀了他,就是自己势力土崩瓦解开始。
  自古以来,就没有人能考游侠儿起事成功的。
  “多谢信陵君大义,只不过立实在……内心难安……”
  白贵假惺惺的说道。
  “些许小事罢了。”信陵君虚扶了一下下拜的白贵,“立公子有此信义,实乃无忌之福。王兄和我有同胞之情,应不会对我痛下杀手。”
  “若真的王兄要杀我,无忌之人头,任由王兄取了罢。”
  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公子!”一个家臣上前道:“公子何其不智,昨日公子被刺杀一事难道忘了吗?如今秦王病入膏肓,哪有可能派此刻前来刺杀公子。依我看,这刺客恐怕就是……大王派遣而来的,大王之所以召立公子入宫,应该也是为了询问赵国关于公子的处置……”
  窃符救赵之后,信陵君不敢回到魏国,在赵国逗留了好几年。
  而且信陵君于赵国有大恩……。
  “这……”
  魏无忌哑了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事实也应如这个家臣所言一样,魏王召白贵这个赵使入宫可能就是商谈对他的处置,要不然魏王和白贵两人也不可能谈到是否杀他的地步上。刺客,魏王有这个可能派遣。
  白贵见之,便知妥了。
  他这一番言语,让魏国起内乱的可能性只有三成。但有了刺客刺杀魏无忌这件事的加成,足以使魏王和信陵君二人的内讧又升一个档次,魏国内乱的可能性就飙升到了八九成。
  此外,他……来信陵君府邸的事情,想必现在也传到了魏王耳中。
  ……
  魏王宫。
  “大王,大王,不好了……”
  一个宦官着急入殿禀报。
  “怎么了?”魏王圉有些疑惑不解。
  很快,宦官便呈上了关于信陵君府邸的密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哪怕信陵君魏无忌是他的王弟,亦不行。故此,他早早就派遣了内奸投靠了信陵君魏无忌,就是为了刺探信陵君府邸的情报。
  他接过密报一看,脸色立马就变得阴晴不定了。
  “此子安敢欺我!”
  “他和信陵君相交,所以这一番话……是为了试探于寡人?”
  魏王圉大怒。
  他想起殿内的一桩桩事情,还有白贵的一句句言辞。这一句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了。此刻回想起来,脸上火辣辣的痛。在他看来,白贵应是信陵君派来试探他的人。
  “试探……”
  魏王圉瞬间想到自己年事已高。既然信陵君这般试探于他,莫非是早就有了谋逆之心。若看事不可为,就……。
  “对了,刺杀,秦国人?”
  “依寡人看来,这就是他暗害于寡人的勾当!”
  他狠狠一拍桌案,怒喝道。
  王位……,信陵君等不及了。而他老了,又偏偏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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