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出剑冢时就不用再蒙着眼，景象也与来时不一样。

        花漾躺在小舟里，嘴里叼着颗草。她认得霜雪剑，甚至于说，在她还做梦自己能过出不一样人生时，霜雪剑是她的梦中情剑。

        哪怕霜雪剑并不是出自剑宗的剑。

        事实上，剑冢里绝大部分有年岁的传世剑都不是出自剑宗。

        千年前的剑修更喜欢自己打剑，什么好材料都要往里面放去试。是以，剑修不仅是穷的象征，也是财神代表。

        毕竟材料配不好的，出锅就是一堆废铁，偶然成功了的，又想去找寻更好的材料来精进。

        养老婆，总是要多付出亿点点的。

        但也因为剑主多付出的缘故，这些剑更容易诞生剑灵，若是杀伐之剑便会不停引诱新的剑主内心的杀意，促其成为杀人机器，最后将其反噬。

        所以，这些古剑无论好坏，都被收于剑冢内。剑冢说是埋藏之地也没错，但是花漾觉得更像封印之地，没想到这些剑竟然还能选人出来的。

        还好她内心坚定。

        个屁。

        花漾叹了口气，翻个身将头埋进胳膊内侧。坚定什么坚定，那可是古剑排名第三，最适合她的霜雪剑啊！！

        她的芥子袋里，为本命剑准备的材料几乎都是水属性的，就连萃剑的水她都不准备用昆仑山雪，而是花了一个月的功夫，去天池收集来了一罐无根之水。

        她亲手铸造的剑或许不会比霜雪剑差，但是肯定没有用材料给霜雪剑再精锻要来的好。

        不过她又不傻，上一世要是有这茬子，她可能还会觉得说自己天赋异禀老婆送上门，现在只会，诈骗退散！

        不管去哪，回程都比去时快，花漾出了剑冢，又将那块墨石抠下来，放到乌长老门前。

        虽然金丹期比试她还是没进前十，但是年岁三十以下的就只有几个，珈兰裴芝妄再带个骆泉。她要是努努力还能成为二十结丹的天才，想想都刺激。

        “怎么去了那么久？”日进晌午，剑冢却半黑了天，花观云熟练掏出斗篷扔给花漾，“蹲剑冢里哭鼻子呢？”

        “哪有！”花漾下意识反驳，“就是遇上了点事。”

        “怎么，有剑找你自荐了？”

        “自荐？”花漾疑惑抬头，大佬剑那叫自荐吗，要是能单方面结契就恨不得冲进她身体里住下了。

        “是啊。有些剑的剑意残存多年在里面碰撞，互相打来打去有的就生了意识，生了意识就不想被困在里面，一个两个瞅着进去弟子像挑萝卜青菜一样，看上了喜欢的就上去问要不要带我走要不要带我走。”

        “然后发现对方听不见自己说话的时候又生气，然后再打架。”花观云摇了摇头，“花拂剑进去差点被那些剑吃了，引起剑冢震荡。搞得从他往后的弟子进去都得听上乌长老几遍念叨。”

        “哥哥这么厉害啊。”花漾哇了一声，她以前都没听过这些，“那你呢？”

        “喏。妄念就是我从剑冢带出来再二锻的。”她抬手撑伞，替花漾挡下绝大部分视线，与花漾穿过人群。

        “原来能带剑出来啊。”花漾喃喃道。

        上午的事已经传开，已经有好几波抱着瓜果点心借口路过的弟子去剑冢门口转悠了，花观云知道他们好心，但也清楚，花漾这种时候肯定没余力来回应这种人际关系，哪怕那些弟子不需要。

        对他们来说，只要知道花漾是小师妹就足以。

        “对了。”花观云开口，想了想又咽下，转而继续刚才的话题，“骚扰你的是哪把剑？”

        雪渐渐变大，花漾纠结了一下才开口，“就是那把啊。”

        “跟我玩你猜我猜不猜？”

        “霜雪剑。”

        “什么玩意？”

        “霜雪剑！”

        花漾捂住自己的耳朵吼出声，呜呜，干嘛要又一次提醒她，她拒绝了霜雪剑这件事情。

        “我去？”花观云是真的震惊了，“那你岂不是没机会打本命剑了。”

        “没有，我拒绝它了，我一定要自己铸剑的。”

        看着信心满满的花漾，花观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这种大佬剑是会打烙印的，等开炉铸剑那天，指不定霜雪剑还会冲出剑冢跳炉子里跟她那堆材料融一体。

        ……

        下午的比试更没看头，花漾给自己贴张易容符晃晃悠悠去看楚行。作为一个要篡位的人，当然时刻要关注一下她的小猪，即使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挂掉，也要看看成长的怎么样。

        没了花漾这个乐于奉献的恋爱脑又受了伤的楚行日子显然不好过，许是前日的事影响，只落到第八名，坐在台下凉茶小摊上扶琴。他的弟弟倒是进了前三，花漾只扫了一眼就没兴趣，她对整个上清宫都没好印象。

        “这里有人，咦？”花漾开口便是拒绝，话还没说完，看着坐下的人微怔。

        “封印要连上三日。”珈兰拎过茶壶，替花漾将空了的茶杯满上，再为自己倒了杯茶，“没有花檀越传信方式，擅自找了万物铃来的。”

        “还有定位这种功能呢。”花漾显然第一次听说，从腰上解下万物铃举起，透过镂空花纹去看珈兰，“感觉我像个破罐子，缝缝补补勉强还能用。”

        “花檀越很好。”珈兰想了想，吐出了一句不越界的话。

        花漾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问他，“小师傅这话可有讲究，你说我好，那我好在哪，为何好？”

        珈兰显然没想到她会得寸进尺地问，睁圆了眼，像只受惊的猫，“花檀越，哪里都好。”

        他看着花漾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说道，认真到花漾不好意思再逗他。

        “咳。”花漾端起茶杯尝了一口，起身付了一枚灵石，“走吧，补罐子去。”

        “人都走了还看？”楚朝嗤笑一声，“楚行，我劝你想想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会以为她看得上你吧？她可是花漾，大哥都不敢想。”

        楚朝满脸厌恶地看着这个私生子哥哥，“识相点就别去想不该想的，你要是乖一点呢还能过上好日子，不识相的，听说合欢宗缺人？你也就这张脸有用了。”

        好日子？楚行听着只觉得好笑。所谓的好日子就是吃穿住皆要看宫主夫人的心情，宫主夫人心情不好，他就要跟狗去抢食，心情好了，他还能跟下人一起用凡食，五谷堆杂于灵脉，修道困难。

        “我只是好奇，为何花小，花道友和佛子走那么近罢了。”他惯会藏心思，说话做事也装的像，纵使心里恨不得把楚朝剁碎了喂狗，也只是低着头温柔回话，“我怎么会对她有心思。”

        不过是想找着机会利用罢了。

        ……

        封印还是在花漾的小院子里加持，珈兰替花漾蒙上了眼，又降低了其嗅觉，幸而花漾只是快结丹，修为还不够，再加上信任珈兰的缘故，对于珈兰的行为无所察觉。

        “佛子，这是你们佛宗的密法吗？”

        珈兰嗯了一声，撩起袖子露出胳膊，那上面缠了道纱布，他却仿佛没看见，又拿出了碗与匕首，比划着位置。

        “佛子，你说这封印上了之后能护我多久啊。”

        “直至檀越修为超过小僧。”珈兰对她并不隐瞒，眼也不眨落下匕首。利刃破开皮肤表层一寸寸往里侵入，血腥味在鼻尖散开带着点点莲花香。金色血液落入碗中，散着功德之光。

        “那要很久吧，我感觉我修为超过你好难啊。”花漾也闻到了那股香，若有若无的在空气中飘荡。她怕犯了忌讳，也没好张口询问。

        “会有那么一天的。”珈兰轻轻开口，他放了小半碗血，直到伤口开始渗出红色血液才停手，只是简单包扎上让其不再流血。

        “会很快吗？”花漾声音低了下去，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困。

        “会很快的。”

        珈兰看着她的睡颜，沉默片刻才开口。他将血液泼洒至空中，又掐动手诀将那没有形状的液体于空中绘制成图样。

        运转间莲香更甚，珈兰头上隐约渗出细密汗水，血液按照他的指引在半空中流动，不停变换位置，直到阵成方才落下融入花漾体内。

        少女似是梦见什么，皱着眉头满脸不乐，翻身蜷缩成一团。珈兰坐到一旁的石椅上，吃了颗丹药后闭眸静坐调息。

        他没说的是，阵不仅能安稳花漾神魂，也能替她挡下修为不高于珈兰的人的一击。

        珈兰再进到了心境里，那里空荡，只有一座莲台浮空，还未绽放却显出将败之势。

        他远远站着，观望着，等着心境提问。

        “你可曾心动？”那声音问。

        “小僧不知。”珈兰答，他确实不知。二十八年的岁月里，只有师傅同门与一座座佛像伴他，比起情爱，他更擅长敲击木鱼拨弄佛珠。

        “那你为何帮她？”那声音又问。

        “她是小僧的缘。”珈兰毫无波动道，佛家讲究缘，花漾是他的缘，能成他的道，仅仅如此。

        “你可有私心？”那声音再问。

        “三千众生人人平等，珈兰无私心。”若是旁人，他也会救。

        心境内安静久久，珈兰长呼出一口气，几分动摇的道心又重新稳固，莲花坐台也重现金光。他睁眼又恢复了花漾初时在听风阁内见到的模样，清冷的宛若尊佛，不食人间烟火。

        “辛苦。”花拂剑守在院外，等珈兰出来时冷冷道了句，“丹药。”

        “花道友，不必如此。”知晓他是因为无情剑才变成这般模样，珈兰自然并未多在意。

        事实上，他曾见过眼前少年一剑霜寒十四州意气风发的模样，少年郎一壶酒一把剑，仅靠武力就震退帮贼子，护下凡人弱小。

        花拂剑仍旧举着那瓶丹药，像是珈兰不接不罢休。

        “多谢花道友。”和无情剑，讲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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