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直面古神

　　烈日当空，黄沙漫漫，一处建筑残骸中冒着冲天的火光和黑烟。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人的，也有怪物的，人的尸体更加凄惨。
　　王晓明手持步枪稳步走在沙地上。
　　他强壮的身体穿着夏天常见的白色短袖和黄色短裤，外面却套着一层厚实的黑色防弹衣。
　　他左胸的防弹衣的口袋里，有一张染血的愚者塔罗牌。
　　一小时前，他在超市里悠闲的逛街，对着塔罗牌的图案指指点点。那时怪物没有出现，城市也没有被放逐到另一个世界，他还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现在，他仍然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物质的定义范围扩大了许多。比如说他自幼学习的占卜术真的能占卜，世界上真的有神秘。
　　在第一只怪物出现在超市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了超凡的正当性，然后用占卜术带着人从比较安全的路线冲出去。这些人被他安置在了没有怪物的建筑里面。
　　突然，他停下来，面色不善，不是因为可怕的怪物，而是因为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瘦小的黑人。
　　“奈亚，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占卜的结果模糊不清，指向了一个不可言明的深渊，好像这具身体里藏着一个超越想象的恶魔。
　　王晓明认得这个黑人，他是前几天刚来的留学生，那时的他没有找到要去的教室，用着不熟练的中文诚恳的请求王晓明带路，找到地方后不停的道谢，却又不敢走过来多说一句话。
　　“怎么，不喜欢我给地球送的礼物吗？”那黑人张开双臂，面带笑容的说道。他自信的声音穿透了呜咽的风声，哪还有当时唯唯诺诺的样子？
　　“什么意思？你是谁，不，你是什么？对这个城市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会获得什么利益？”王晓明端起枪指向黑人。
　　黑人没有避开，仍旧自信的笑着，而王晓明也没有打算用枪解决他。
　　因为他不会用枪，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今天才摸到了人生第一把枪。
　　唯一会用枪的退伍兵大叔在他占卜的指引下找到了一辆油罐车，于是他目睹了油罐车开向召唤怪物的大门并引爆的过程，并且得到了一个活下去的约定。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有战斗力。
　　砰！
　　借着开枪的声音和火光的掩护，王晓明手指掐诀，无根的火焰包围了黑人。
　　既然怪物是真的，占卜术是真的，那么没道理他顺便学的其他法术就不是真的。
　　然而黑人不受影响，在火焰中自由的行走，身上的衣服被火焰的热气带起，飘动。王晓明好不容易打准的子弹从他身上穿过，好像打中了一个幻影。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引来了怪物，而不是你自己呢？”黑人轻松的向着王晓明走去，他轻快的一跳一跳，就好像塔罗牌上欢脱的愚者。
　　轰！
　　感觉到自己从对方身上得不到任何的线索，王晓明不再言语，掐诀唤醒黑人脚边的尸体，扑在黑人身上自爆。
　　然而无论是扑击还是爆炸，都从黑人身上穿过去，没有效果，像是游戏里的穿模。
　　“只能发挥到这种程度吗？那也……”
　　没等黑人说完，他所在的地面突然凹陷下去，连带着他也一起下去。
　　既然没有效果，就先困住，至少也要把飞行能力逼出来。
　　黑人的身体从坑里轻轻飘出，仍旧维持着笑容。
　　“只有应用方式的变化是不够的。”
　　他摇了摇头，举起手，对准了王晓明，片刻之后，他把手放了下来，又摇了摇头。
　　他皱起眉头，面带遗憾的说道：“可惜，太阳疯狗快找到我了，不然我还想再和你玩一玩。尽力享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吧，王晓明。”
　　说完这句话，黑人的身体变的透明，消失在空气中。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王晓明在地上来回涂画，没有结果。占卜并非万能，尤其是这种没头没脑、连问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题。
　　关于太阳疯狗他倒是有一个选项，他的枪就是一个匆忙离去之人给的，那个人当时是这么说的：
　　“小明，躲起来，我去杀一个人就回来。”
　　说完，那人就稳步穿过怪物堆离开了，王晓明没能追上他。
　　王晓明没有听从那人的意见，从尚完好的仓库里冲出去，用着生疏的枪法攻击正在袭击人的怪物。
　　就好像是为了验证黑人最后说的话一般，地上的尸体不自然的扭动，驭尸术没有抑制效果。
　　危险的味道在弥漫，王晓明紧盯着尸体的异动，缓慢后退。
　　喀嚓喀嚓。
　　比较新鲜的尸体突然不正常的蜷曲，互相挤在一起，贴合，扭动，把骨头折断，挤出血肉。最后拼在了一起，成为了一团蠕动的红色团块。
　　一只爪子从团块里面伸出，将团块撕碎，鲜血从撕开的地方喷射，染红了地面。
　　开到足够大的洞后，里面的东西费力的钻了出来，其体积比组成它的人要大得多，身上是不断涌出血液的红色皮肤，肢体末端有数个利刃。
　　王晓明在它钻出来的那一刻看到了另一侧全是血色的世界。
　　这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怪物。
　　是奈亚所说的礼物吗？
　　那应该一开始就来才对，为什么现在才来？
　　一开始出现的怪物和野兽没有区别，源自于一个王晓明知道的召唤仪式，他自己甚至都能召唤出来。唯一的优点就是隐秘，很难被人发现。要不是实在太多了，袭击的还是被送到异空间没有准备的市民，他们应该会被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轻松解决。
　　但是这个怪物是自己来的，而且看起来战斗力十分强大，王晓明仅是看着它就有一种恍惚之感，好像在这个怪物身上运行的规则不属于这个世界。
　　地面在颤动。
　　一只巨大的蠕虫突然出现，连同周围的建筑一起吞掉了还在寻找猎物的染血怪物。
　　它的身躯继续向上伸展，露出的身体越来越大，直冲数百米高的天空都没有尽头，王晓明感觉它再延伸下去能够遮住太阳。
　　另一边，一个像脏水表面的五彩色一样的大门在半空中晕开，一个由数个灰色多面体组成的“生物”从里面掉落，被它接触到的地面变成了光洁的正多面体形状，并且不断向周围蔓延。
　　拐角处一个有着人类身体，但是顶着几十个脑袋的怪物从容的走了出来，对着王晓明优雅的鞠了一躬。
　　更多的怪物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打开通往地球的大门。
　　王晓明则在这可怕的压抑感和内心的颤栗中看到了这变化可能的元凶。
　　远处的天空从昏黄变成了湛蓝，这正是城市发生异动前天空的样子。
　　被放逐到异界的城市因为某种原因回来了，王晓明和其他的人有离开的机会了。
　　但是他此刻却一点也不希望此处和现实世界连接，因为在其中不断涌现出的怪物也会进入人类世界。
　　巨大的蠕虫终于伸展完它的身体，它垂下和太阳一般高的头，巨口里锯齿一般的牙和流出的脓液清晰可见。
　　它转动着巨口边上万只密密麻麻的眼睛，扫过这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和其中涌出的怪物，最后它的所有眼睛聚焦在了一点，那一点正是王晓明。
　　像是拨动了什么开关，所有的怪物都在用它们自己的方式看向了王晓明，包括正在出现中的怪物。
　　“我到底要怎么拯救你们？”王晓明看着以各自方式对他发动攻击的怪物，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要以最后时间，画一幅残缺的大阵，献祭在此处的所有生灵，和这些怪物来一个鱼死网破！
　　“抱歉，小明，先睡一会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王晓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过了二十分钟。
　　他依稀记得他在晕倒后来到了一个银白色的空间，中间有一个大光球，他待了一会就被一股力量推离了这个空间。
　　王晓明揉揉头站起来，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怪物的尸体堆满了地面，一直堆到天上，覆盖整个城市，唯有他所在的地方特意开了一个口子，让阳光照到他。
　　每一个怪物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粉色的封印，束缚着它们独特的能力和带来的侵蚀性的规则。
　　简直就是真神降临。
　　“成宾王，你还有什么秘密，那一天对奈亚百般戒备，也是因为这个吗？”
　　他甩甩头，不再想挚友的事，转头看向安置其他幸存者的地方。
　　他们所在的位置被一截断裂的蠕虫尸体挡住了，生死未卜。王晓明的占卜没能算出他们是否活着。
　　王晓明暂时放弃了找到他们的打算，准备从开着的口子爬出去。
　　然而第一步迈出，整个地面就开始坍塌，他和山一样的怪物尸体一起落入黑暗的坑洞中。
　　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王晓明安然无恙的坠落到了地面，但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没有摔死不是全无代价的。
　　他的面前是一个诡异的空间，物理规则在其中颠倒混乱，所以他毫发无伤的落地。
　　空间中弥漫着黑暗，又并非是真正的黑暗，而是没有任何颜色的无。
　　最为恐怖的事物在其中笨拙扭曲的起舞，用最为嘶哑疯狂的声音在歌唱。
　　嘶。强心剂自动注入。王晓明从初次见到可怖之物的震撼感勉强缓解。他拼命的回想怪物还有奈亚伪装的黑人的模样，都比不过这无上的神明。仅是看一眼他就明白，它是这个世界的敌人。
　　如果一个无知的普通人进来运气好也许不会发疯，当做一个噩梦深深隐藏在记忆里。但是王晓明不是，他确实的知道这个无法形容之物是真的，它所代表的法则是真是存在的。他甚至在一瞬间理解了一部分。
　　那种感觉就像是忠实的信徒得知了宇宙是大爆炸产生，就像是看到了电子从两个缝隙中同时通过，他所了解的常识被更高的法则所否决，并且法则的解释更加正确。
　　无言的恐惧围绕身边，怪物的身体违反了物理法则穿过空间和时间在扭曲，蜷曲成了世上不曾有过的形状。它没有发出声音，嗡鸣的感觉却自然的散发，那是它和这个世界的规则进行着摩擦。
　　王晓明近乎站不稳，怪物的力量在腐蚀着他的身体，而这个可以一念毁灭世界的敌人甚至没有发现王晓明。
　　越是看着它，心里就越有个声音要他回去，要他躲藏，要他臣服。他已经用占卜预见到了反抗后比死还恐怖万倍的未来。
　　但是他没有退缩。
　　因为他不想别人也遇到那个比死还恐怖的未来。
　　以前，人们说看到不可名状的神会疯狂，会陷入对不可名状的恐惧中。但是今天，看到了真正可怕的邪神的王晓明要否认这一点。
　　因为在见到这样的“东西”后，任何尚残留理智的人，不，任何生命，都会用尽最后的力量反抗。无论他们是连环杀人狂，冷血资本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无欲无求的出世圣人，他们都会用他们能用上的任何事物，攻击这世界的至敌。
　　那无关乎信仰与意志，这是生命的本能，是进化了38亿年的选择，要牺牲生命自己去保护整个世界的延续。也许古老的时光中，懵懂的生命曾经见证过这份疯狂，把它保留在了基因中不肯去除。
　　他走上前去，握紧颤抖的手，拼命的占卜测算，他要留下信息和经验给其他人，或者世界毁灭后重新诞生的另一批人。哪怕只增加0.00001%人类或是其他物种战胜它的概率，他也要做。
　　“古老的敌人，我不惧怕你，世界，不会被毁灭！”肌肉忠诚的执行了大脑给的命令，王晓明冲向了比地球还要年长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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