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刚说完，落后的侍从等十五人也匆匆赶到，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行礼道：“属下护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起来吧，孤无事。”贺晃川勾唇道：“倒是让靖南王世子受惊了。”

        想起方才那狐狸放肆的行径，他语气暗含调侃，却不想仇岚闻言竟是忽然撩起衣袍下摆，单膝跪在雪地中，双手立掌作揖平举到眉心，行了个大礼。

        他脊背挺拔，半垂着眼眸，额前凌乱的发丝夹杂着雪雾被风吹打在他俊美凛然的脸上，任谁看了都要赞句鸾鹄停峙。

        贺晃川亦觉得赏心悦目，金眸略微闪烁，问道：“世子这是做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仇岚抬起眼直视他：“这些时日我受困风雪，眼看家母病急却无计可施，即使求告漫天神佛也从无回应，唯有殿下今日自雪夜中驾临，对我来说胜过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万千，这一拜，姬岚是拜肯怜我救我的天神。”

        此话落地有声，却把众人惊得鸦雀无声，四周投过来的目光皆是一言难尽，若说这是谄媚太子，他们该鄙夷该觉丢脸的，但偏偏仇岚那副迎雪一跪，任凭狂风肆虐都岿然不动的姿态又太过风骨卓然，怎么也不像那等庸俗投机之辈。

        总之，他们不懂，他们大为震撼。

        霎时间，仿佛连风雪的呼啸声仿佛都小了许多。

        “咳咳……”贺晃川仿佛被风雪呛着了嗓子，捂嘴侧过头咳嗽了两声，片刻后再转过来却是薄唇微抿的整肃模样。

        这狐妖真是什么难堪话都说得出口，甚至叫贺晃川觉得他仿佛已将满腔虔诚托付，想想前世这狐狸伏在自己膝头告饶时，也是那般全身心皈依的姿态，可惜……他拜错了神，他贺晃川即使是真的是天神，对他这只狐狸来说也是生杀予夺无慈悲的神。

        内心悄然升起零星触动，贺晃川面上却装作并未对恭维有半丝动容的模样，只抓住他话中关键，挑眉道：“王妃竟病了？”

        他自然是早有筹备的，此刻便侧首吩咐道：“随行太医呢，快去为王妃诊治。”

        仇岚听他直接认定宁夫人为靖南王妃，在茫茫雪幕中低低一笑，那副意料之中的得意之色被贺晃川敏锐地捕捉到，刚刚那点怜惜瞬间转化为对狡猾狐狸的恼怒，想着他迈步走过去，也没倾身将人扶起，而是居高临下地伸出手道：“世子该满意了，雪地凉，快起来吧。”

        嘶——这话说得，肯定是疼他的，但怎么这么阴阳怪气呢？

        仇岚琢磨着，又盯着贺晃川那截缠着佛珠的纤细手腕，默默转了转眼珠，觉得只需那么轻轻一拽，小太子便会倒入他怀中，不过像这种意外，肯定谁也不想发生的，想来小太子也不至于治他的罪。

        而等他日后宠冠六宫，这也会成为他们美妙邂逅的心动回忆之一。

        想着他别有用心地直接攥住了那截手腕，然后在贺晃川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静静继续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世子看来这些时日真的受苦了。”贺晃川笑道：“竟连起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可需要孤帮把手？”

        狐狸是没有脸皮的，仇岚闻言登时转进如风，仰头臭不要脸地努力瞪圆他那双狭长的凤眸，做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姬岚多谢殿下怜惜。”

        见他服软如此痛快，贺晃川轻蔑地冷哼一声，刚准备大发慈悲地将人拽起，却忽然发觉那头刚刚还分量十足的仇岚，此刻竟然瞬间轻如鸿毛，被他这一拉，直接扑了过来。

        侍卫们可都紧盯着这头呢，见状生怕仇岚这个质子借机行刺，连忙紧张地拔刀：“殿下——”

        贺晃川抬手掌心向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仇岚就这样倒了过来，亏这狐狸弄得昂藏八尺的身躯，却好意思没骨头似的挂在贺晃川身上，将脑袋搁在他肩头，还气若游丝道：“让殿下看笑话了，明明之前撑了这么久，殿下一来我就……”

        他的喃喃低语带着淡淡温热吐息，落到贺晃川的耳后，轻易便使后者方才仅有的那点想要略施惩戒的心思也荡然无存。

        贺晃川干脆便将人打横抱起来，对身后目瞪口呆的侍卫道：“都将马匹栓起来吧，在此休整一夜。”

        说完径直走进客栈，采萱听到外面剑拔弩张的动静似乎歇了，这才出来，结果就撞见这一幕。

        他家那个粗野凶残的公子竟然被瞧着纯真无邪如观音般不容侵犯的少年抱进来，采萱的表情扭曲成了不可名状的状态。

        她甚至怀疑仇岚是不是死了，神仙在给他殓尸。

        “我家公子这是……”采萱犹疑着开口。

        还没说完，旁边靖南王府的侍卫就提醒她道：“这位是太子殿下。”

        采萱立即大惊失色，本来她心里总对仇岚所谓和太子“交情甚笃”的说法是犯嘀咕的，毕竟除了那张脸，仇岚怎么也不像有这份本事的样子，此刻却亲眼见识了对方的厉害，深感世道离谱的同时，也赶紧匆忙下跪行礼道：“民女宁采萱参见太子殿下！”

        贺晃川略一点头，又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便问仇岚：“她是？”

        仇岚明目张胆地揽着贺晃川的腰肢，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道：“是我母亲收的义女。”

        哦，就是前世那个所谓的“外室”，贺晃川表情淡淡地，一只胳膊也松懈下来，将正美滋滋的仇岚放下来道：“世子体虚就应当多歇息，孤也不是时刻都能搭把手的。”

        怎么这就不高兴了？仇岚纳闷，又觉得体虚这两字有点刺耳——难不成是他装过了头，小太子嫌弃他不够强壮威武，不合心意？

        “其实我现在已好多了，可能是沾了殿下的光。”仇岚说着把手搭在旁边黄檀木椅背上，略一发力，整个椅子瞬间散架倒塌。

        “啧，怎么这么容易就坏了，估计是这客栈年久失修了吧。”仇岚装模作样地甩甩手。

        贺晃川不搭他的茬，待侍从替他擦净一处座椅，才飘然落座道：“孤既遇上世子一行，若还放任世子落脚此处，实在有违待客之道，算起来温泉行宫也离此处不远，不如世子与孤一同前去？”

        明明只是邀请同行而已，仇岚的思维却马上快进到和贺晃川一起泡温泉，眼睛差点迸射出红光来，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思及宁夫人，他又道：“家母的身体……”

        随行太医刚为宁夫人诊治完下来，在后面候了有一会儿了，此刻闻言上前道：“世子请放心，王妃这风寒虽起得急，但并未深及肺腑，等下官开一剂退热的药方，王妃连服两日就可祛除大部分病灶，届时便能够承受车马颠簸。”

        “嗯。”贺晃川点头：“那就等宁王妃好些了再启程吧。”

        仇岚也放心了，他单手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殿下恩德，姬岚简直无以为报。”

        贺晃川刚想说“那就不必报”，却见仇岚又跪下来：“可惜我孑然一身，只有这副身躯愿供殿下差遣，但凡殿下开口，姬岚绝不会有半点不从……”

        最后几个字徐徐吐出，他自下而上望着贺晃川，竟是眼含深意地笑了一下。

        贺晃川：“…………”这不知死活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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