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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有人想害我?(二合一)


  “哗。”

  随着徐修容纤纤玉手将黄褐色封皮的《琉璃传》合拢,四季阁内,一群弟子才缓缓从故事中回过神来。

  季平安飘远的思绪收敛,环视众人,发现每个人脸上表情都不大一样。

  沐夭夭等年轻弟子一副听故事入神的感觉,倒不似起初那般闹腾。

  中年司历略显尴尬,女司历则满不在乎地,一副津津有味的神情,开口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俩人还挺会玩。”

  季平安木着脸看了她一眼。

  徐修容素白的脸颊闪过一抹红霞,继而敛去,心头一阵懊恼。

  她虽知晓这桩风月大概,但不知具体,本来想着朝廷编修的大典,总该是庄严肃穆的。

  可没想到,这本《琉璃传》记载的还挺细节的……

  恩,当然与季平安的回忆无法比拟,在书册中,只是用了冷淡,不含感情的笔调平铺直叙的一些关键节点。

  考虑到大典的严肃性,大抵对某些细节进行了删减。

  但在场的众人都蛮擅长脑补,或者说,“故事”这个东西,最吸引人的,便在于字里行间的“语焉不详”,可以给读者充沛的脑补空间。

  就像一张高清风景图片,本来挺正常,但给它打个马赛克……信息含量就高了。

  而对徐修容而言,书内文字虽不算露骨,但给一群弟子讲这个,多少有些难堪……

  早知道就该先审后播……监侯的威严扫地了。

  虽然她本来也没多少威严。

  “后来呢?怎么就写到第五十八天?”沐夭夭求知欲旺盛,她想看到血流成河。

  徐修容瞥了她一眼:

  “这是忏悔书,又并非日记册,五戒都破了,后面还有什么写的必要?”

  季平安心说:

  倒也不是没得写,主要是讲起来太啰嗦……

  “总之,百日后,二人修为恢复,离开了古井各自朝不同方向分开,大概就是这样了。”徐修容做出总结。

  沐夭夭一脸沮丧,嘀咕道:“写的也不清不楚的。”

  “你想看啥?”徐修容冷笑。

  绿裙吃货少女眼珠子骨碌一转,说道:

  “我就是好奇,他们那么多天怎么上茅房的。”

  众人一怔,陷入沉思,是啊,那么小的井,怎么上茅房的?

  季平安脸都黑了,觉得当初自己就该下令,禁止修什么大典。

  他深吸口气,开口打断众人跑偏的思维:

  “真正值得注意的,是朝廷为何这样编修吧。”

  闻言,大家猛地意识到这点,是了,相比于八卦内容,大周朝廷在神都大赏前这个节骨眼,公开这本册子的举动,本就值得分析。

  若只是单纯记叙历史,用些史官擅长的“春秋笔法”,完全可以不写的这样细。

  但翰林院的版本并没有那样做,反而有点故意恶心人的感觉。

  可想而知,等《琉璃传》传入江湖,千家万户,对佛门的脸面无疑是一次痛击。

  不过,考虑到大周与南唐对峙的格局,互相恶心人也并不意外。

  “只怕道门不会很高兴。”黄贺忽然说。

  他看过华阳传,知道道门初代女掌教与离阳的感情纠葛,虽然也没发生什么,甚至连道侣的关系都没有。

  但朝廷恶心佛门的同时,道门心理会不会有疙瘩?不好说。

  表面上肯定是不在意的,但背地里如何想不好猜测。

  不过《元庆大典》终归是朝廷的笔来书写,双方倒也不至于因这点小事激化矛盾。

  但管窥全豹,可见元庆帝对道门态度也没那么尊崇就是。

  “咳,好了,天色已晚,都回去吧。”

  徐修容将册子塞进袍袖,淡淡地开始赶人。

  这时候夕阳已沉入地平线,天色尽黑。

  众人起身告辞离开,季平安走的时候只听徐修容叮嘱,后天去鹿鸣宴不要忘记。

  一碗馄饨并不足以填饱肚子,季平安又去了次饭堂,结果不出预料,听到大群弟子在讨论“文会”的变故。

  却无人知晓,那个惊动了整座长安街的人,就在他们身旁。

  回到青莲小筑后,季平安没有照例躺在藤椅中修行,而是回了自己的卧房。

  点亮灯烛后,他坐在桌前伸手入怀,掏出那只空间香囊。

  扯开口子往外倒了倒,桌上多了一些零散的物件:

  一截红头绳、一柄香风扇、一颗珠子、一根秃头画笔、一簇不知名毛发……以及一截撕扯开的染着血的白色衣角。

  这些东西并非修行物,所以占据的空间的不大,但考虑到香囊内“寸土寸金”,只能说,每一样东西都代表着过往的一段经历。

  可惜,死物仍在,活人已远。

  季平安叹了口气,这时候,很突然的,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明月,心血来潮,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轻扣香囊,倾倒出星盘飞速占卜,借助冥冥中的感应,眼前闪过一截未来片段。

  是谁想杀他?

  季平安扬起了眉毛。

  ……

  ……

  夜幕降临。

  长安街上一盏盏灯笼亮起,文人才子们各自散去,或归家,或小聚,也有一些目的明确,直奔烟花柳地。

  潇湘馆。

  作为神都内知名的楼子之一,每逢夜晚,才是生意最火爆的时候。

  马车如龙,丝竹管弦将一直响到后半夜,莺莺燕燕们花枝招展。

  二楼的一间屋舍内,前几日,槐院两名天才曾见过的那位花魁“香凝”,正独自一人,坐在桌旁,目光凝视着桌上的灯罩,不知在思考什么。

  柔暖的光照亮香凝花魁凹凸有致的身段,轻薄的纱衣下如雪肌肤若隐若现。

  满头青丝用一根深绿的簪子固定着,只是随意坐着,骨子里便透出媚态来。

  “咚咚。”敲门声响起,一名丫鬟隔着门道:“姑娘。”

  “进来。”香凝空洞的眸子有了焦距,淡淡说道:

  “差你打探的事可有眉目?”

  丫鬟推门进来,回答道:

  “白日里的文会原是给一名神秘公子搅动了……”

  她将打探到的,关于文会的消息说了一番,倒也只是市井传言的汇总,没有新东西。

  “倒是有趣。”香凝仿佛笑了笑。

  丫鬟小心试探:

  “也不知是城里哪一家的才子,只是听闻身边跟着女眷,大抵是少来咱们这等地方……不过,今晚楼子里也来了数位才子,都吵着要见姑娘……”

  “今日乏了,不待客。”香凝淡淡道。

  打发了欲言又止的丫鬟,托腮思考。

  又过了一会,紧闭的窗棂缝隙里,竟涌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那黑雾凝聚为一只小狐狸般的影子,迈步在地板上几个蹦哒,一跃跳上圆桌,绕着灯罩转圈。

  继而“轰”地溃散,在桌上凝聚为一行行文字。

  香凝垂眸观看,片刻后纱袖清扫,拂去黑雾,嘴角微微抿起,低声念出一个名字:

  “季平安……”

  ……

  神都府衙。

  因近来城中江湖人涌入,治安状况岌岌可危,府衙捕快们连轴转,神经紧张。

  身为总捕头,也不得空闲,大晚上便听的城内再次发生命案,不得以佩刀跨马,领着手下抵达了大石桥附近。

  “死者在哪?案情如何?”总捕头挤开围拢在此处的人群,沉声问道。

  他的语气很烦躁,脸上的黑眼圈浓重。

  一名穿巡检制服的差人忙拱手:

  “卑职见过总捕头,尸体在这边,乃是一摊贩偶然瞥见,上游飘来个白花花的东西,黑夜里较为显眼,又恰好挂在了桥底石墩上,便凑近去看……发现乃是一浮尸,大惊下呼喊报官……”

  他将案情大概讲述了下。

  总捕头点头,道:“那摊贩在何处?”

  俄顷,有一名老叟与个小女孩怯生生被带了过来。

  老人一脸苦相,语气卑微惶恐:

  “老汉拜过差爷。”

  总捕头点了点头,然后瞅瞅这祖孙二人组合,狐疑道:

  “我是不是见过你们。”

  老汉谄媚道:

  “见过,见过,前些日子有一起凶杀案,曾给差爷问过话。”

  总捕头想起这茬,是飞剑斩人头那次,后来线索断了,成了悬案。

  他似笑非笑:

  “你们爷孙运气还真……不错。”

  老汉皱巴巴的脸笑容和哭没两样,身旁的小女孩躲在他身后,好奇地看过来。

  总捕头摆手,又询问了下细节,便不再理会祖孙,拉到河边尸体旁。

  赫然是个赤身的男子,面容被毁,看不出长相,体态中等,致命伤在脖颈处,似给外力击断了颈椎,一颗头姿势怪异地歪着。

  那名巡检道:

  “小的们循着河道看过了,并没有其他发现。”

  总捕头皱眉思考片刻,吐气道:

  “看此人手脚,应不会武功,有劳作痕迹身姿却并不佝偻,且多在手足……看样子,像是个商铺伙计,或者富户家丁般的人物,断颈抹脸,凶手作案风格酷似江湖人……死的时辰也不算久,呵,怕又是一起江湖匪徒劫掠、寻仇之类的戏码。”

  他有些烦躁,随口进行推理。

  这种案子很难查,一看凶手就是“专业”的,就算有些痕迹,也给河水冲走了。

  一般来讲,只能汇报衙门,等近期看哪一家来报案失踪,没有别的好办法。

  尤其最近江湖人汇聚,类似的案子并不少见。总捕头起身摆手:“带回衙门。”

  然后便领着人回去补觉,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不多时,只剩下祖孙二人推着小车离开,小女孩这才脆生生开口:

  “阿爷,不摆摊了么?”

  老汉苦着脸,摇头说:

  “明儿起,咱换个地方,不在这边了。”

  连续目击两起命案,前不久还远远看到大石桥上有人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饶是这边人流大,生意好做些,老人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晦气。

  ……

  ……

  青莲小筑,桌上烛火摇曳。

  季平安眼眸晶亮,摩挲着占星盘,面露思索。

  随着修为距离破九愈发近了,他对一些涉及自身的危险有所察觉,但因为缺乏媒介,所以只能感受到冥冥中的危险与恶意。

  却无法追溯源头。

  “与今天文会有关?不太可能,就算槐院知道是我,也不至于要杀要剐,那帮书呆子还不至于这样小心眼。”

  “那就是‘彭园案’与‘妖族刺客’的延续?”

  季平安思忖着,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可为何偏巧是这个时间?难道是因为近期有适合杀他的机会?

  “鹿鸣宴……不会吧。”季平安眼神古怪起来。

  上次反杀妖族刺客后,他就极少外出。

  墨林那一次他是披着马甲的,今天虽出去玩,但有徐修容这位“坐井”修士陪着,安全也有保障。

  而下一次外出,便是后天的鹿鸣宴。

  可问题在于,就算对方要报仇,想铲除他这个天才,但脑子抽了才选在鹿鸣宴……到时候,五大门派高手齐聚,岂不是拔老虎须子?找死?

  怎么想,为了杀他这个小人物,都不值得……

  那么,并不是鹿鸣宴,或者危险源头另有其他?

  季平安皱眉,一时间缺乏头绪,星官虽有预言凶吉的能力,但很多时候都如这般,明知有问题,但不知敌人在何处。

  “找个由头不去鹿鸣宴?可到时候监侯们都前往,钦天监岂不是空虚了……不行。”

  季平安思忖良久,觉得还是稳一手。

  他虽然有一些保命底牌,但并不适合公开场合拿出来,就像上次为了避开高明镜,用了传送符箓,反而引得对方胡思乱想。

  还是辛瑶光出面摆平后续……对了,辛瑶光。

  他心中一动,有了个想法,抬手将桌上的一件件旧物收回锦囊,而后取出“鸿信符纸”,用毛笔沾了沾清水书写:

  【在吗?】

  片刻后,纸上文字淡去,浮出新的一行字:

  【俞:呦,你竟主动联络本圣女,莫非是想通了?】

  季平安眨眨眼:

  【想通什么?】

  【俞:和我交易啊,帮我解决下修炼上的问题……对了,今天文会的事你知道了吧,可有意思了,呵,上次你若同意交易,这次岂不是也能亲眼看到?可惜呀,这么大一场热闹,你没瞧见,悔之晚矣。】

  你还惦记呢,我都忘了……还有,你在我这个“罪魁祸首”面前炫耀文会见闻,有朝一日知道真相,还有脸见我?

  主季平安莞尔一笑,回复道:

  【这个稍后再说,我找你有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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