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重生者，回归

当季平安笑着带领众人，穿过庭院走来。
  房间内原本紧绷压抑的气氛，突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包括黄尘在内的一群星官先是感觉那股压在他们心头，令情绪压抑，身体战栗的力量猛地一松。
  仿佛被从深渊下拉扯回人间。
  旋即，脸上才近乎同时显露出惊喜与错愕。
  “季平安！？”
  “徐监侯？”
  不同的惊呼声，从人群中响起，如同一颗大石轰然砸入湖畔，掀起层叠风浪。
  这一刻，除了老院长外，其余人都同时站了起来，难掩惊色。
  徐修容回来了……就在这个重要的关口，及时赶回来了……然而，相比她的回归，真正令人们在意的，还是季平安。
  近两个月前，雪灾后突兀消失的季平安！
  “季司辰，徐监侯，你们这是……”
  黄尘大脑眩晕，有些懵，脸上又惊又喜。
  喜的是看来徐修容已经办完了事情，惊的是：
  所以，徐师妹偷偷离开，是去接应季平安了吗？
  “公子！”黄贺等人则是面露喜色，神皇先是一愣，然后视线却落在了季平安身后那一批人身上，有些怔神。
  雪姬也站了起来，她面纱下眼睛绽放喜色，双腿并拢，身体本能地想要走过去，但硬生生忍住了。
  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足够合群。
  洛淮竹等年轻星官则没那么多心思，若非顾忌场合，早冲过去了。
  与之对应的，书院一群夫子们则是眼神交换，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季平安……”
  秦乐游和韩青松眼睛一亮，想上前搭话，但看了眼师门长辈，只好忍住。
  而随着众人情绪稍有平复，季平安在背后做了个手势，让其余人在庭院中等着。
  自己和徐修容踏入门槛。
  徐修容此刻已恢复“大修士”的风度，端起官威，看向端坐席间的老儒生，不卑不亢说道：
  “徐修容见过陈院长，以及诸位夫子，此前本官短暂外出，倒是未曾知会黄监侯，不想到书院诸位同道登门，险些酿成误会。”
  她笑了笑，说着没人信的场面话，然后施施然走入席间，替代了黄尘的位置，在老院长面前坐下。
  季平安好似察觉不到旁人目光，也施施然坐在了徐修容身旁。
  这个明显不符合“弟子身份”的举动，落在一群人眼中，如同一种宣告。
  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
  不装了，摊牌了，我身份的确不一般。
  不过众人早也有所预料，猜测季平安是国师布置的棋子，所以也不意外。
  “徐监侯客气了，冒昧登门，却是老夫的不是了。”老院长呵呵笑了笑，看不出心绪，仍如一位慈祥长者般，养气功夫可见一斑。
  先是寒暄了两句，这才将视线投向季平安，故作赞叹道：
  “这位，看来便是国师亲传的季司辰了，果然年少有为，之前老夫也曾听青松那些小辈提及，今日一见，所传非虚。”
  季平安微笑端坐，平静与之对视，若有深意地说道：
  “我也早听闻陈院长大名，不想今日有幸得见。”
  恩，准确来说，是再见。
  对于书院这名腐儒，季平安当然不陌生。
  他上辈子的时候，便曾亲眼目睹这小儒生一步步成为院长的全过程。
  年轻时候的陈院长也曾多次前往钦天监，拜访他，当时还是毕恭毕敬，执晚辈弟子礼的模样。
  上百年过去，当年的小儒生已经成了老腐儒，国师也凋零转世。
  这些感慨不足为外人所知，但他这平静淡然的神态，落在老院长眼中，难免就令其惊异了。
  “呵，小友未来可期，这未来之天下，终究是你们的。”老院长唏嘘感慨，一副长者鼓励后辈的模样。
  看的坐席中的徐修容、神皇、雪姬等人心中无比怪异。
  心想倘若你知道季平安的真正身份，不知道会不会觉得羞耻打脸……
  接着，老院长果然问起季平安去向，徐修容代为回答。
  这件事两人路上已经进行过商议，决定不做隐瞒，毕竟各方肯定要来问，避而不谈反而麻烦。
  不如大方地解释。而听了季平安编造的故事版本后，书院众夫子态明显变化。
  显然，“国师”就算没再露面，但只是确定了其存在，就已经对书院众人形成了威慑。
  而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新的猜测：
  国师之前将季平安带走，目的是防止被其他人通过季平安，追溯到自己。
  那么如今季平安回来了，是不是说明，国师已经不再担心这一点？
  这让一群人有些失望，感觉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殊不知，这就是季平安故意让他们产生的联想，经过四五百年的经营，国师“算无遗策”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所以，他才可以利用这种心理，这样就算他重返余杭，将自己摆在明面上，其余人也会觉得继续揪着他，没啥用，而放弃在他身上投注过多的精力。
  相反的，他如果一直藏着，反而会促使各大势力疯狂寻找他。

  “说起来，陈院长此来可是为了结盟之事？”见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徐修容主动将话题拉入正轨。
  这时候，众人才想起来，他们今天来此的真正目的。
  老院长微笑道：
  “徐监侯快人快语，也罢，那便也开门见山，如今形势老夫想必也不用赘述，辛掌教召开峰会，五大派统一阵线自不必说，但具体如何合作，却还有待商榷。”
  话落，旁边一名夫子拿出一份书稿，递了过来：
  “请过目。”
  季平安扫了眼，是书院方面起草的结盟细节草案，其中涵盖多种与钦天监合作的细节条款。
  这种既属于私下两家结盟的基础，也关乎之后“峰会”上各大派表决的倾向。
  徐修容正色接过，开始翻阅，房间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她轻微的翻书声。
  季平安也在阅读，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而徐修容却明显颦起了眉头。
  终于，她将这份草稿合拢，看向书院众人，道：
  “这就是贵方的态度？”
  语气并不算好，因为这份草案中的条款，明显有失公平，虽是结盟，但整体上钦天监处于劣势，而书院占优。
  换言之，这是一份强者与弱者结盟的草案，而不是“地位相等”的谈判。
  “草案当然并非定稿，具体合作细节，还要商议。”一名夫子笑呵呵出言。
  徐修容却没理会此人，只是盯着老院长，语气不爽：
  “陈院长也是这个态度？”
  老院长笑容平和：
  “徐监侯似乎并不很满意。”
  徐修容深吸了口气，淡淡道：
  “我钦天监并不抗拒与其余宗派结盟，也赞同具体条款要商议才定，但……”
  她话锋一转：
  “这种商定的前提，必须要占个平等二字。若贵方态度便是这般，那还是请回吧。”
  态度强硬！
  徐修容这番话虽语气柔和，并不锋锐，但态度却极为强硬。
  她甚至都没有说，需要和其余监侯商议的话，而是直接给出了回应。
  这固然有条款明显失衡的因素，但更关键的原因在于：
  在回城的路上，季平安已经与她交代过，徐修容心中有底，知道什么可以商议，什么不能接受。
  至于监侯们商议？
  笑话，国师都坐在旁边了，当然是直接听季平安的。
  “这……”
  见状，不只是书院众夫子，便是黄尘等星官都面面相觑，没想到徐修容这么强硬。
  老院长目光闪烁，似乎要看出她虚实，笑呵呵道：
  “徐监侯先不必急。结盟要占平等二字……的确不错。但盲目平等，却也岂非是一种不公？”
  旁边，一名夫子开口，接替自家院长说了下去：
  “徐监侯认为，倘若两人结盟，一人强壮，一人虚弱，二者共同狩猎，所得猎物该如何分配？若是五五平分，岂非是强大且出力多者少得？虚弱而出力少者多得？这难道便是所谓的平等，公平么？非也！唯有强者多得，弱者少得，按劳分配，或者弱者多劳，强者少劳，再五五分润，才是真正的平等，监侯可认同否？”
  顿了顿，另一名夫子也道：
  “况且，我等皆是修士，总非迂腐单纯之人。天道无情，富裕者愈多，贫苦者越少，才是世间真相。这个道理监侯总该明白，强大修士奴役弱者，分毫不予且常有，所谓的公平，无非是强弱之间皆能接受而不分崩的规则罢了。”
  各大修行势力中，若论“讲道理”，这帮读书人可谓擅长无比，且极喜辩术。
  徐修容抿了抿嘴唇，正要开口，却被季平安抢先一步阻拦：
  “诸位夫子的意思是，认为我钦天监，比书院更弱，能出力更少了？”
  一群读书人对视，先前开口的夫子颔首：
  “自然。吾等亦承认，季司辰春季夺下大赏魁首，惊才绝艳，但季司辰终归只是一人，徐监侯晋级观天，可喜可贺，但若比较下，总还是我书院修士更雄厚些。”
  是的，书院是这样认为的！
  原本，因为钦天监成立时间最短，底子就最薄，排在五大派垫底。
  虽然这一年来，因季平安各种搞事，钦天监名声大噪，但说到底，若论底蕴，还是敌不过云槐书院。
  这也是对方的条款失衡的原因：
  强者自然要多得，弱者自然要少得，这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事实上，若没有大周国师显圣这件事，这份草稿还会更“失衡”许多。
  但国师名声虽大，但说到底，眼下公认的论断是：无论国师是重生，还是假死，实力都绝对不复巅峰。
  雪灾诛妖，已经是用特殊手段达成，且如今躲藏不出，本就说明国师眼下不敢真正走上前台。
  可老院长，却是实打实的半步神藏。
  而面对对方这番话，黄尘等星官无力反驳，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国师回来了，但没完全回来……徐修容和季平安优秀，但只有两个人……至于监正……不说也罢，连影子都看不见。

  就算退一步，监正回归，钦天监高端战力补全，但底下呢？
  要知道，战争开启，需要的是各个层级的修士迎敌，顶级战力会被敌方锁定，真正厮杀在前头的，还是坐井、破九这些中坚。
  而钦天监在这块底子太弱了。
  黄尘不吭声，洛淮竹等弟子也垂下头，有些愧疚，认为是自己等人太弱，让师长抬不起头。
  黄贺与沐夭夭也没精打采，想不出反驳对方的话。
  似乎，的确是这般。
  见状，书院这群读书人脸色得意，嘴角上翘，认为已经占据制高点。
  接下来只要抓住对手心理的自卑，进行谈判，必然可以争取到最大利益。
  这本就是谈判的技巧，先打压对方，再表示诚意，这帮读书人虽没能混入朝堂，但对这一套还是很熟的。
  可这在季平安眼中，无非是一种谈判桌上的pua。
  他笑着开口道：
  “这话我倒并不认同，钦天监底蕴的确不如书院，但若说实力，我倒真不觉差出许多。”
  老院长闻言眯起眼睛，这位不怎么开口，却掌控局面的大修士忽然有些不安。
  下一秒，便见季平安扭头，看向厅外那群站着等候的人群，笑道：
  “说起来，这次外出，我倒也带回来一些朋友。”
  人群中。
  一直等着讯号的卫卿卿面无表情走出，这位古代修士神色冷淡，身上衣衫化为缟素白绫，坐井气息攀升弥漫，面对老院长，也全无半点惧色，淡淡道：
  “御灵道修士，二百年前，大乾卫无忌正妻，卫卿卿见过诸位！”
  她身后，带着越女派精锐跟随而来，出家人打扮的无心师太微微躬身，身周坐井武道虚幻井口轮转：
  “江湖越州派掌门，季司辰下属，无心师太见过诸位！”
  胡须凌乱，形貌邋遢的武夫按着刀柄，笑眯眯走出，神态昂藏，禁器雷光电弧流转：
  “二百年前，武林盟主，江春秋，呵呵，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我这匹夫？”
  肤色偏黑，沉默寡言，背着一柄长刀的身影走出，眉目如电，泰然自若：
  “大周神将，陈玄武！”
  穿古怪书生袍子，额前一缕白发，腰悬一笔，一书册，手持一柄银骨铁扇的游白书笑了笑，语气沧桑：
  “一千年前，大兴王朝书家末代家主，游白书。”
  说着，他看向老院长，语气复杂：“儒家后人，好久不见！”
  人群里，一名重生者走出：
  “三百年前，断江散人！”
  又一名女重生者走出，嫣然一笑：
  “五百年前，燃红桃！”
  一名老者走出，唏嘘道：
  “六百年前，北河派，北河老人！”
  再一人走出……
  又一人走出……
  霎时间，一名名曾经被世子拉入人世间，之后被季平安收下的重生者陆续站了出来。
  自报家门。
  同时释放气息。
  在得到了季平安的资源供给后，这群修行起来毫无瓶颈的古人，这段日子修为水涨船高，大多晋级破九中阶，部分已经逼近破九圆满。
  而最可怕的是，只要有足够的资源，以及一点时间，这群人都至少可以跨入坐井！
  即，可以短时间填补钦天监的战力空缺！
  而随着这群人一个个走出，自报家门，堂内，一名名读书人猛地站起身，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他们早注意到了这群人，但没想到，他们的身份竟是这般。
  更有不少读书人忍不住失声议论:
  “陈玄武？他是大周第一神将？！”
  “江盟主，那个压制了九州整座江湖的老匹夫？”
  “游白书！我在古籍上看过这个名字，书家……竟是书家……”
  “卫夫人？史书上那个找神皇和国师拼命的疯女子？她怎么会和……”
  茫然！
  错愕！
  惊讶！
  不只是他们，便是钦天监星官们，也都骚乱起来！
  黄尘听到陈玄武自报家门的瞬间，就呆立不动了，恍惚间，试图从陈玄武身上，找到久远记忆中，外公的印象。
  神皇死死用手按住桌角，脸上嘴角不知何时上扬，想要大笑！
  回来了，都回来了！
  国师……朕果然没有看错伱……
  更多人，则还是单纯的震惊，不知道季平安这次出去，也没多久，怎么带回来这么多高手，匪夷所思！
  而这还不是结束。
  突然间，学宫外天空中有破风声传来，一道穿着练功服的魁梧身影踏步走来，在众人注视下，落在庭院中，目光一扫，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后拱手看向季平安，朗声笑道：
  “武疯子，裴武举，恭贺公子回城！鞍前马后，但凭差遣！”
  “呜！”
  破空声袭来！
  天空中，一道铁剑从西山飞来，剑身上站着一名瘦削道人打扮的剑客。
  齐念不爽地看了眼裴武举，轻轻落地，脚下铁剑飞入身后剑鞘，拱手笑道：
  “剑客齐念，见过公子。”
  观天！
  两位观天！
  这一刻，不久前新晋的两名观天境武夫竟联袂而至！
  从称呼上可以看出，其态度俨然是效忠，站在钦天监的阵营中！
  季平安笑容不改，扭头看向老院长，笑吟吟道：
  “现在，我钦天监实力，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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