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迎接

两人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马上集合兵力，沿着夷人北上的路途，快步流星地赶往盛京。

        如果他们此番不能要回这些人，让夷人将宗室女子和官员家眷全都带回夷人地界，那么大虞百姓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重新抬起头来，重振河山更是无从谈起。

        庄行露想，就算此番要回来的全是尸体，他们也需要将人全都要回来。

        一路马蹄，风尘四起。

        在盛京城的路口，叶钦一个人坐在马上，正等着他们。见到陆于野，叶钦把陆老将军留给自己的那把短刀递于他，语带悲伤：“老将军已葬于苍梧山下。”

        陆于野摸着那短刀上的纹路，破涕一笑，叹道：“老头子可真厉害啊。”

        笑着笑着他就哭了起来，庄行露忙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陆老将军已离世的事，他一直未敢告诉陆于野。

        陆于野甚至不敢想象父亲当时的绝望心境，他收起父亲的短刀，看了看远处盛京的悠悠苍山，只一眼就抹了眼泪，轻“驾”的一声，纵马离开了这盛京城的路口。

        他要继续往前走，没有时间留给他悲伤。

        ——

        隆冬时节，冰雪严寒，到苍州地界时已是傍晚，夷人选择在此扎营。

        赵樱已经好些日子不再吃饭了，萧嫣陪着笑脸，前前后后不知求了多少人，才得以见到自己的女儿。她端着一碗求来的粥，来到了关押赵樱的帐前，深呼一口气，好一番整理自己，方才进帐。

        赵樱这个女儿实则倾注了萧嫣最多的梦想，自己幼时便被父母卖到了青楼，年少期间过得极苦，好不容易找了靖晟帝，给生了个金枝玉叶的女儿，平日里恨不得把自己幼时没得的遗憾全都补在她身上。每每看到赵樱娇纵任性的样子，她烦恼之余却又很是高兴。

        帐幕打开，见到蓬头垢面、两眼空洞无神的女儿，萧嫣咽回眼泪，笑着走了过去，蹲在她身旁，像平日里哄她吃饭那般：“小公主，吃饭啦。”

        赵樱听到声音，茫然地侧过头，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待她看到母后脸上、身上全都是伤痕，又瘪了瘪嘴，眼泪就滴滴地落了下来。

        萧嫣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轻吹了吹，递了过去：“乖女儿，吃一口，好不好？”

        赵樱摇了摇头，只说：“哥哥死了。”

        赵柄早在之前就已引刀自尽，他一生最不能释怀的便是自己母后的出身，见到母后和妹妹这般，一时想不开，寻着个机会也就去了。

        萧嫣用手轻轻抹了她的眼泪，含着泪哽咽道：“你答应母后，不要学哥哥好不好？”

        赵樱知道母后再也不能失去自己了，她“呜呜”的哭了起来，包着一把眼泪，委屈地说：“可是，活着好难呀。”

        萧嫣把粥往她的嘴边送去：“小公主乖，不要留下母后一个人。”

        赵樱点了点头，艰难地咽下了一口粥：“母后，父皇和陆于野到底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呀？”

        直到现在，萧嫣都未告诉女儿靖晟帝弃他们母子三人而去的事情，只是继续喂她：“快了快了，父皇答应过母后的，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母后想陆将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你等一下他，不要着急。”

        “那他快点，我等不了了。”

        刚喂了小半碗，一个满脸凶相的夷人将领就走了进来，他一脚将萧嫣踢开，瓷碗顿时摔到了地上，萧嫣被粗鲁地拉出军帐后，这人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赵樱麻木地看着这个不认识的夷人将领，又看了看摔得四散的碎瓷片。

        这人喝得醉醺醺，一脸笑得贱兮兮的，直朝赵樱扑来。赵樱刚有了点力气，那人扑了个空，顿时大为火光，反手直接一巴掌掴了过去，赵樱的脸上顿时响起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这个夷人将领常年征战，倒是会说一些大虞话，拧起她的头发，道：“美人，不要得寸进尺，今天乖乖地陪军爷我。”

        赵樱从不和这群人吭声，直接含了一口唾沫吐到了他脸上，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她已经为此吃过很多苦头了，但还是学不乖。

        那人最见不得大虞人眼中的鄙夷与轻视，拿手擦了擦脸，突然暴起一脚，将赵樱踹得老远，复又用脚踩上她的脸，直接将她的脸碾在地上，道：“小贱人，你的大虞早没了，还想着自己的公主身份呢？你现在连最低贱的贱婢都不如。”

        赵樱终于不再挣扎，只看着紧闭的帐门，想着死前还能看到母后一眼也算是无憾了。她抓起地上的一个大碎瓷片，想也不想地就将其扎进自己的胸口。

        那人不想她竟会求死，一时之间气得冲头，刚想再掴赵樱一巴掌，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直直地倒在了帐中央。

        陆于野终于是姗姗来迟。

        胸口满是血的赵樱被慢慢扶坐起，陆于野把自己的外套解下，给她严实地披上。赵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虽然现下已是狼狈不堪，依旧还是曾经跋扈刁蛮的样子，埋怨道：“陆于野，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陆于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见面礼，柔声道：“抱歉公主殿下，臣来晚了。”

        赵樱坐着就已是摇摇欲坠，嘟囔道：“你就会骗我，你根本就不是来晚了，肯定是去救那些柔弱小姐们了。”

        陆于野忙上前一把扶抱住她：“公主误会了，臣一路只为找你而来，他们去救她们，我来救你。”

        这还是赵樱第一次躺在陆于野的怀里，她从没见过陆于野这么温柔，闭着眼睛，嘴角带笑，道：“那你现在，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

        陆于野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庞，克制地亲吻她的额头，轻声说：“公主殿下，臣从来就不讨厌你。”

        赵樱抖着惨白的嘴唇，声音越来越小：“陆于野，陆于野，我好冷啊。”

        陆于野紧紧地抱住了她，眼中一片猩红。

        赵樱最后说的一句话是：“陆于野，你带我回家，外面好冷。”

        此时，庄行露也带着人把其他人一齐都解救了出来，他们奇袭了这队人马。失魂落魄的萧嫣赶忙冲到赵樱的营帐，看到的却是女儿冰冷的尸体。

        她一把抱住赵樱，这些天第一次放肆地哭出了声了，这哭声让人心惊，也让人胆颤。

        哭着哭着，她突然大笑道：“命啊，都是命，我生来就是ji女，死的时候还是ji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陆于野发现不对劲，忙上前查看了去，只见萧嫣也不知何时跟着去了……

        姑娘们在一片哭声中得以解救，她们终于坐上了回家的马车。一路风尘仆仆，在马车即将抵达雍州时，庄行露向她们讨要了一个“不情之请”。

        庄行露看着她们：“你们有没有人有会针线活的？”

        好几个姑娘都举了手。

        庄行露把从路过驿站匆忙买的布匹和针线给了她们，让她们自己给自己做一身衣裳，又问：“你们愿意帮萧贵妃和公主做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吗？”

        姑娘们先是愣了愣，想了一会儿，顿时了然，都跟着举了手。

        庄行露点了点头，接着为难地说：“那你们有没有敢给她们换一身衣裳的？”

        好几个姑娘收回了手，可是不一会儿，她们又都把手举了起来。

        回雍州之时，庄行露提前一日带着姑娘们抵达。深夜十分，他将姑娘们一个又一个的，悄无声息地送进了雍州城内。送完后，他才复又出城门，在城外凛冽的寒风中待了一晚，等着和陆于野的大部队汇合。

        第二日一大早。

        陆于野和庄行露带着被掳了去的众人回到了雍州，坐于高头骏马的他们，一脸肃穆地回来了。

        一路不停歇，跑了那么远的路途，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只是想告诉大家：我们可以把人要回来。

        萧贵妃和赵樱就在随行的马车里，即便在马车里，可是她们母女戴着首饰，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所有的姑娘都把自己藏着的玉饰、金器、银器献了出来，她们不仅勇敢地给母女俩换了衣裳，还给她们化了美美的妆。

        她们希望母女俩是光鲜亮丽地回来的，即便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

        虽然平日里她们并不喜欢这对嚣张跋扈的母女，可就像此刻全城出来迎接的雍州百姓一样，大家除了迎接陆于野和庄行露这样的英雄，也迎接归家的众人。

        在队伍行至雍州行宫之时，一身戎装的赵墨站在了那里。

        他的身后是自己要到的三十万大虞将士。

        赵墨凭借自己，要到了兵力。和大家一样，他不是来迎接贵妃和公主的，贵妃和公主平日里嚣张跋扈，尤其是贵妃作恶不断，并不为人所喜，他只是出来迎接自己的臣民。

        隆重的仪仗声中，看着赵墨身后的大虞将士，过往的一切一篇又一篇地在庄行露的脑中回转。他从马上利落地翻身，朝赵墨单膝跪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大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随即回过神，也跟着一齐跪下，震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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