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说亲

话说，褚一一的由来是这样的——

        那日，由于我觉着老喊褚珩官名大名多生疏的，好歹还是挂名的兄妹呢，不是？

        然而要喊珮之的话……那太别扭了，褚珩本人估计都得被恶心掉一层皮。

        于是思索万千，我想到了个绝妙的称呼：

        “褚大郎！”我喊。

        褚珩脸黑可滴墨，我笑靥如花。褚珩默默抚摸了把皇帝赐的剑，我花儿不下去了。

        “那，那……褚大？”褚珩微笑。

        “……褚一？”

        “好了我知道了褚一一，阿耶肯定在找我了，不见！”

        然而此刻的小娘子们状态更是蒙到极致。

        我瞥见我最近的小娘子写下笔记：“褚一一，我错了。”此言，似乎更讨少卿欢喜。注：常用。附：尚柳不老实。

        “……”什么跟什么啊，我欲哭无泪。

        我低着眉眼，作出一副知错悔过的模样，只偷偷转着眼瞧他。

        褚珩微笑着对我招手：“过来。”我这才拖沓着脚步，一步一顿地缓缓朝褚珩挪去。

        在回府的途中，我低着头，很是心虚，眼睛转动程度无限接近极限。瞥到褚珩已转过头直白地看着我，我吓得又眼珠一转，下意识飞速眨眼。肩膀怂得越来越小。

        “先生是叫你读书，不是说书。”

        我嘟着嘴反驳道：“阿兄受欢迎，妹妹我被迫的，我也不想嘛！”

        我感觉褚珩估计是气憋着紧，言语竟有几分温和：“你若不想，何人敢勉强？”

        “哎呀！一个天仙般的阿兄，我也憋不住说不是？怪褚一一太好啦！”说着，我肩膀还不安分地蹭着褚珩的臂膀。

        褚珩很僵。他叹了今日不知第多少个气，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抬起，在我惊恐地以为他要揍我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你真以为比我小，我就对你没法了是么？”

        不知何时起，每当我与褚珩斗嘴却发现斗不过，我挑衅地把脸扬起撅着嘴示意“你打呀打呀”之时，褚珩的台词就这一句，或是同义。

        我心情好时，还能笑眯眯地听他噼里啪啦一阵毒舌，然后，记到小本本上。

        如此不仅学习到知识，还能维持我乖乖妹子的形象。

        若到了本姑娘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便没那顾虑了，直接嘟着嘴叩响阿耶的书房门，语气柔弱：“阿耶……”

        用实力证明：你是真真儿没法。

        每当这时，阿耶势必会心疼地先慰问着：“谁让我的乖乖女儿委屈啦？”语气活泼不失温和，胜似哄三岁小孩儿。

        这句话一出，褚珩都很头疼的模样。

        我目的自是达到，十分做作地嘤嘤嘤：“阿耶，女儿……女儿甚是想家，阿兄，阿兄好似并不喜欢我……呜呜呜。”

        阿耶为哄人胡诌八扯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你阿兄如何便不喜欢你？你阿兄正是喜欢你得紧！快莫说些胡话，阿耶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家。”

        我觉得褚一一脸都木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阿耶这位操心的老父亲右拉幸灾乐祸的我，左扯满脸拒绝的褚珩，把这二手强行搭在一起，滔滔不绝地对我们二人展示了两个时辰的太傅之风。

        期间幸灾乐祸不下去了的我不断朝褚珩递眼神，褚珩漠然。我欲哭无泪，后悔极了。

        心灵的升华过后，我一再向褚珩剖真心，表示：咱俩一伙的，我再也不告你了。

        然而每个“再也”，都会有一声：“阿耶……”

        如此循环往复，是死结。

        事实证明，人是受不得太多刺激的，刺激多了，容易变态。这句话在褚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事情得从那日说起——

        褚·著名嘴毒·刚直·本朝最年轻·不怕死·少卿·珩穿好朝服，抖抖袖子，步履稳当，脚下生风地上了朝。

        ……

        朝后，皇帝眉头微皱琢磨着莫非有人惹着他褚爱卿否；

        老臣们摇了头，束在官帽里的头发丝儿都在表达叹息；

        年轻些的臣子集体茫然，尤以那位与褚少卿当场对话了的陈大学士为甚，听闻他双目无神地下了朝，差点走错进张丞相的马车也不知。

        这是我从张丞相之女张莺莺处得知的，作为同桌，闲嘴唠个磕乃家常便饭。

        她讲得却可谓绘声绘色，神态动作皆是如此还原。在无数个瞬间里，我觉着她坐在国子监这旮旯当儿分外憋屈，在下自愧弗如。

        褚珩如此找死，圣上竟未吭一声，这是个非常令人疑惑的点。

        我暗暗地扯扯张莺莺的大袖，隐晦地打探了下情况。

        张娘子对我不知此事表示了十分的惊讶，并无比坦荡理所应当地道：“褚少卿为人温和，长相俊朗，就是太内敛了些，不知主动才至今未结亲。是个切切的金龟婿，自然谁都喜爱。”

        为人温和，是他没张嘴。

        长相俊朗，没看出来。

        内敛不知主动，估计你眼瞎。

        至今未结亲还不是自个儿作的，谁要真钓着这“金龟婿”，八成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告别张莺莺，我默默地思考了会儿，虽有十足的理由证明褚一一此人是个优点奇缺的混账，但内心的正义之气汹涌澎湃，令人按捺不住。

        我决定给褚一一说亲！

        此决定经过我严肃地思考。不仅显现出我的正气凛然，在褚珩有良心的情况下，我未来的日子可以好过些，更可以靠已有嫂子摆脱小娘子们的纠缠获得自由！

        一石三鸟！

        谁有我机智！

        本人从不空口说白话，自然是说干就干。

        散布褚少卿欲择良偶的谣言……呸，消息后，我每日尽职尽责地端坐国子监，等待上门自荐的娘子上门，再亲手为其作画——

        可谓真心实意呕心沥血感动天地。

        事情原本一切正常，就是报名的小娘子多得无法想象。

        正在我画到麻木之时，一身影挡住阳光，我盯着桌面上的宣纸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一抬头，差点没给我整个就地升天。

        眼前是个眉清目秀，脸稍红润，害羞得有些扭捏的……小郎君……

        没错，郎君。

        我试探着问了句：“敢问公子名姓？可是为家中姊妹报名的？”

        他微微睁大眼，轻轻摇摇头道：“某容冕，为自己报名。”他问，“某听闻娘子在此为来者作画，特意赶来……不知娘子为某作画可是为难？”

        他轻轻地蹙眉。

        我收起下巴，怜爱之心泛滥：“没有！哪能呢！”

        提笔就画，定要容公子见我真诚求嫂子的心！

        画完，我照常问容公子的个人信息。

        他愣住，脸更红了，问我：“为何还需要这个？”

        我一脸严肃：“方便整理嘛。”

        他点点头，不再多问。

        有容公子这个开头后，陆陆续续也有几个郎君前来。

        我的画作中不仅有莺莺燕燕，青青草还一望一片。我甚自豪。

        我兴高采烈地捧着画册，趁褚珩还在温书，“啪”地放在他的案上。

        褚珩拿起画册，表情空白了一瞬，问道：“又是何物？”

        我嘿然一笑，道：“好东西！”

        他皱眉，看了我眼，视线转移到画册上，慢条斯理地翻开第一页，盯着上面的“李娇娇”，沉默了会儿，又仰头看我。

        我哼哼唧唧地支支下巴，示意他继续。

        他忽然笑了，轻轻地念到：“李娇娇者，御史中丞李勉之女也，年方二八，形容姣好。喜静，善诗书女红……”他慢慢拍掌，拖着嗓音道，“不错，有心了。”

        意识到褚珩在夸我，一时有些不敢相信，直觉他又是在暗讽，便按捺住一点小喜悦，淡定地又扬扬下巴。

        “就是太过清癯，原御史中丞大人竟会短女儿饭食……”

        我一趔趄，好啊，褚珩还是你褚珩。

        “才一个呢，褚一一你不喜欢继续，继续啊！”

        “容瑶莲者，大学士容牧之女也，年方二七……”他静了片刻，缓缓道，“曾尚柳。”

        我狗腿滴答道：“到！”

        他欲言又止，脸都憋得微红，方才怒道：“你可是人！十四！比你都小两岁！”

        我嘟着嘴，委屈地脚在地上画圈圈：“十四岁定婚娶，不是很正常嘛……”

        褚珩似平复了下情绪，道：“我是年弱冠。”

        “褚一一好棒！褚一一威武！如此年轻就是大理寺少卿！年少有为，春风得意，羡煞旁人呐！”

        他忽然捂住脸，鬼晓得又怎么发病了，说：“闭嘴。”

        “……那你看丞相都要退休啦，那副尊容最近不也纳了二八的花魁娘子嘛，好惹京中儿郎羡艳呢。”

        褚珩冻着张脸：“那不一样。”

        “哦~”

        “花倩茹者，定北将军之女也。袭其父之武，善使长矛、软剑，亦能舞鞭，实……”

        褚珩脸色不好，淡然问道：“你认为我可对付得了？”

        我想了想未来这俩一个不对头，花倩茹左一长矛右一软剑的，褚珩估计消停不了。憋着笑，良心弯腰亲自替他翻下一页，以示悔过。

        “余晓微……”

        “秋悦……”

        “吴芳芳……”

        “容冕，字去冠……”

        “……”

        “曾尚柳。”

        发觉褚珩脸有点儿绿，我不敢乱动。

        “为何会有男子？”

        “……这，我向来奉行人人平等平等的原则，咱不能因为容冕男子的身份就歧视他，不是？阿兄，这般道理，你读过那么多书，应该懂吧？”

        看着他黑下的脸，我赶忙替他翻页。

        “哈，哈哈……看下面的，看下面的。”

        翻了会儿，褚珩倏地关上册子，抬头注视着我。

        格外瘆人。

        我松开绞在一起的俩食指，眨眨眼。

        我懂，我懂。

        人总是口是心非的。

        何况作为兄长，有我这妹子在前，诸般情绪自然不好表露。

        其实，是喜欢的。

        啧，我还是退出去吧。

        正准备后退，转念又一想：不对啊，我这说媒的人出去了还有甚么意思？早说晚说，不都要同我说？还不如一起考量呢。

        “咳，褚一一啊，你看这几个，你看上……”了哪个还没出口，就被褚珩愤怒地打断。

        他阖上画册，脖子脸急得通红，指着门口半天憋出个“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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