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演唱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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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乐齐鸣,人声鼎沸。
两个素衣银衫的翩翩公子,大摇大摆地并肩走进一池春水。
其中一公子转身,扬着狐狸眼,招了招手,“小侯爷,你怎么这么慢?快点儿。”
景澜君迟迟从马车里下来,跟了上过,打量着眼前的二人。
高想与周洛城今日穿了同款不同尺寸的银纹浮光锦,配了阴阳两块的芙蓉石佩,连发髻上的鸳鸟翡翠簪都是一对的。二人并肩站着,高想一手随性地挥扇,另一只手自然地挽在周洛城的臂上。
景澜君言语含酸道:“王爷,你说前段时间王妃奔波辛苦,要带她看演出放松放松,非把我拉上做什么?看你们恩爱吗?”
“急什么?”高想眼中闪过一道意味的光,“你的惊喜在里头呢,赶紧跟我们进来。”
三人刚到了大厅,鸨母红姨就迎了上来,寒暄道:“二位公子许久不见了,最近又来晏京城做生意?可是赶巧了,今晚是我们晏京城‘魁君’白衣三郎的词曲会,还有西境来的美娇娘同台献舞,可谓盛况空前,一票难求。”
红姨的脸上又做出些难色,“这样难得的演出,半月前,演出票就被一抢而空了。高公子是本店的贵客,红姨得卖个面子,这里还有最后三张,城南富豪李公子花高价淘来的,顶好的位置,可他今儿不巧没空来,这么好的票放着也是可惜,高公子如果想要……”
内部人员竟然公然贩卖黄牛票,必须坚决抵制。
高想打断了红姨的话,“不用,我们有票。”从袖中掏出票递给她。
“哟,好嘞,几位原来是特意来看演出的。”红姨讪笑着,忙招呼龟奴带他们去了雅厢。
这雅厢在演出厅的二楼,正对舞台的一排,且是个小包间,又雅致,视野又好。
景澜君一进去,就看到一个不小的身影端坐在那里,带着帷帽,肉嘟嘟的手指捻着茶杯喝茶。
景澜君下意识地转身要逃,被周居婉眼疾手快地拉住,一把将他拽到身侧的座位上。
“景景,你总躲着本公主干嘛!”
“我没有,没躲着公主。”景澜君支吾着,僵着身子坐在周居婉旁边。
周居婉瞄了一眼他这拘谨的模样,“有什么可扭扭捏捏的,不就是光天化日,对本公主表白了吗?”
提及那日喝了‘真心话’之后的事,景澜君又急又臊,想捂住周居婉巴拉巴拉的嘴,又碍于男女之妨,不便轻易上手。
高想姨母笑地坐在周居婉另一侧,周洛城挨着她。
方一落座,高想就睁大了眼睛,悄悄捅了捅身侧的周居婉。
周居婉顺着她的目光,定睛一看,侧对面的一间雅厢内,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婀娜地歪在座椅上,旁边还有两个长发披肩的小哥哥揉腿斟酒,软语温存。
周居婉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自诩是个爱‘食荤’的公主,但碍于从小学习的南晏礼法,遇到白嫩俊美的男子,最多偷偷观瞻几眼,何曾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下其手?
不对啊,一池春水是个供男子享乐的风月场所。前几年周居婉来看白衣三郎的词曲会时,不曾见到过这种景象。
红姨在外头招呼了一圈,带着两壶好酒,一脸堆笑地走了进来,“高公子,今日人多,红姨怠慢了,您多担待。”
她将酒摆到桌上,凑到周洛城跟前,“高公子今日可要找人作陪啊?凤喜儿赎身回老家了,我们新来了几个水灵的妹妹……”
“不用。”周洛城打断了她。
“哦,好好好。”红姨点头,看了一眼他旁边的玉公子,有了上回的经验,她这次知趣地没开口。又扫到了一旁的景澜君,见他身边挨着个带帷帽的姑娘,便知道今晚这个包厢怕是不会有额外的消费了。
“行,那你玩得开心,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红姨悻悻转身,刚准备走,高想喊住了她,暗示地瞄了一眼侧对面雅厢的那两个小哥哥。
红姨脸上又泛起了笑,“哦哦,我们不止有水灵的妹妹,水灵的小哥哥也是有的,玉公子要是……”
话还没说完,周洛城就向高想投去一道威慑的目光。红姨惯会察言观色的,一见这光景,下面的话就没继续说下去。
高想心想,这回周居婉和小侯爷都在,王妃公然做些出格的事,确实太不给宸王面子了。
她正了正神色,解释道:“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一池春水,何时也有这种服务了?”
“哈哈,原也是没有的。这一两年,北晟和南晏和亲休战,两边互通有无,北边的优良传统,自然也会传过来一些。”
“你们管这叫优良传统?”
“那可不是,这能拓宽一池春水的业务,我能多赚钱,可不就是优良传统。”
周居婉在一旁凝眉听了良久,“我们南晏的豪门贵女,哪一个不是从小熟读女诫。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来这里看个词曲会也是遮遮掩掩的,你们这种业务,平时有生意吗?”
“不多,但也是有的。”红姨侃侃而谈,“能有这种生意,我得感谢一个人,北晟的玉面狐狸,你们知道吧?就是嫁给宸王和亲的那个。”
高想反应极快,感觉苗头不对,忙道:“红姨啊,我们这里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嗳,好,你们好好玩,要是累了,后头有上好的房间。”红姨脸上堆满了会意的笑,“有需要,随时叫我啊。”
“站住。”周洛城喊住了她,“你刚刚说,要感谢谁?”
红姨一脚刚迈出门,又走了回来。
她饶有兴致地道:“玉面狐狸啊,这位可是巾帼不让须眉,能号令千军,能医病救人,如今是我们晏京城女子的新典范。听说她从前在北晟的时候,就常爱逛神都的‘春宵楼’。要我说啊,南晏的那老一套的礼法道义,早就该改改了,谁说女子就不能上阵杀敌?谁说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说得好!”周居婉兴奋地拍了一把圆手。
红姨受到了鼓舞,继续道:“我这儿兼做一些画本的小生意,最近新出了一套玉面狐狸的本子。几位客官若是感兴趣,我这就派人送来。”
她还压低了声音,凑到周洛城和高想的耳边,“还有极艳的本子,典藏版,包您喜欢。”
高想早就听不下去了,在旁边扶着额。
天哪,她只是找人在晏京城宣传了一些她从前的英雄事迹,怎么现在演变成这样了?还有了颜色?舆论实在太不可控了。
高想绝望地闭上了眼,不敢看周洛城此刻是什么表情。
大厅内锣鼓齐鸣的,周居婉没听清红姨后头的话,只听说有玉面狐狸的本子,兴奋地直呼,“好呀,拿几本我看看。”
“这有什么可看的。”高想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红姨,演出马上开始了,你去忙吧。”
红姨临要走时,在旁边安静了许久的周洛城缓缓道:“拿几本,典藏版。”
高想:“……”
雅厢内又只剩下他们四人,高想正欲寻找话题把这茬儿过去,一旁的周居婉道:“宸王哥哥可真行,这么好的位置都能买到。三郎的票可难买了。”
周洛城答道:“云舒子找人排队买的。”
景澜君四处望了望,“今日怎么不见云公子?”
周洛城:“他有事,不来了。”
周居婉侧头看了看正中间的一个大包厢,“天字一号雅厢,这么牛的位置,也不知道里面坐的谁?”
高想也将目光投去,天字一号雅厢纵深极长,除了舞台,其他的位置都望不到里头。雅厢两侧的帘子都落了下来,透过帘间的缝隙,可见里头人影攒动,是坐着人的。
随着一声悠长的琴音,吵嚷的四围安静下来,台上灯光骤亮。
锣鼓叮当,琴音飘扬,一个颀长的身影悠悠走到台中央。那人一身腾蟒红袍,衬得肤色胜雪,脆生生的嗓音唱道:
“青溪旁,蝉儿响,月儿亮。闲步折海棠,衣角染微霜。朱楼上,推小窗,拂小裳。好一个娇比海棠的俊姑娘!”
这嗓音一亮,台下便是一阵叫好。
周居婉激动地直拍圆手,“白衣三郎,太帅了!”
台上继续演着:
“世人皆诽我,谤我,骂我,唾我。只求侬信我,念我,怜我,爱我。陈墙垒鲜瓦,老燕衔新窝,把旧人往事忘,把似水流年泼。眼儿脉,手儿摸,衫儿破,泪儿抹,他朝黄泉遇故人,只得厚颜讨孟婆。”
唱到此处,台下一片呜咽,更有甚者声泪俱下。
高想听了半天,摸不着头脑,暴露了伪粉身份,捅捅身旁的周居婉,“这演的是哪一出?”
周居婉拭掉了眼角感动的泪,“《锁春》,三郎新写的本子,讲的是日安城主看上了嫂子春夫人,在哥哥死后,强娶春夫人为妻的故事。”
高想嘀咕道:“日安城?”
“日安两字,合在一起便是国号‘晏’字。”周居婉压低了声音,“平头百姓最爱听些宫廷秘闻,那些绝色公主,风流王爷的故事最受欢迎,写戏的便投其所好,但又不能对身居高位者直呼其名,便常常化名改写,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高想吃瓜的兴趣大涨,“如此说来,日安城主是谁可想而知,那这春夫人说的又是哪个贵人娘娘?”
周居婉答道:“你见过的。”
“我见过?”
周居婉凑到她身边,极隐秘道:“皇帝哥哥后宫三千,做了不少横刀夺爱的事,但大多言过其实,唯有一个人,是他正儿八经的对不住,缺德不地道。”
高想没有接话,悄悄瞄了一眼身旁的周洛城,这春夫人该不会说的是宜妃秦芊芊吧?
一会儿是自己的王妃被人写进了风流画本,一会儿又是白月光被抢的大戏,绿到眼前来了,今天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周居婉接着道:“宸王哥哥上头还有个亲哥,叫周洛境,你知道吧?”
周洛境?那不是小周禅的亲爹吗?
难道春夫人不是秦芊芊?高想松了口气,又瞄了周洛城一眼,怪不得他脸上波澜不惊,淡定地听着戏。
周居婉道:“周洛境与段将军的独女段知春,青梅竹马,自小有婚约,待二人成年,将要议亲之时,周洛境却突然失踪了。没过多久,皇帝哥哥继位,把为寡的段知春招进了宫,即是现在的段婕妤。”
段婕妤?那岂不就是仙霞宫里的那位。周禅那日走丢了,便是在段婕妤宫里找到的。
周居婉又将声音降了一个度,“宫里有个秘闻,说是周洛境其实不是失踪,就是皇帝哥哥看上了段婕妤,秘密处置了周洛境。”
“真的假的?”高想眼中闪过疑惑,“那如此说来,皇上肯定是极欢喜段婕妤,为何又将她关在冷宫里那么多年?”
“皇帝哥哥这种花心萝卜,从来都是见一个爱一个,谁知道他的心思?”周居婉愤愤不平。
高想揣度着她的话,难道周洛境的失踪真的与皇上有关?
卢氏治家严谨,宸王府极少有人谈论周禅的出身,高想只知道他是周洛境与一个丫鬟的私生子。可若真只是个丫鬟的孩子,皇上为何好像总对他有种过分的关心?
难道周禅其实是段知春与皇上的私生子?不对,若是皇上的孩子,断没有养在周洛境名下的道理。
又或者周禅是段知春与周洛境的孩子?好像也不对,若是前夫的孩子,皇上那么关心做什么?比亲生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冷不丁察觉到一旁的周居婉推了她两下。
高想转头。
周居婉面带尬色,神情紧张道:“小羔羊,我有个不情之请。”
高想见她面色凝重,不由地也精神紧张,“你说,不管何事,我能做到的,定全力以赴。”
周居婉对上她坚定的眼,“我想解手。”
高想:“……”
两人手拉手如厕,雅厢内只剩下景澜君和周洛城。
景澜君不忿道:“公主还总说这个白衣三郎多么超凡脱俗,我看不过是个媚上的俗人。这出戏将日安城主说得那么深情动人,倒是将春夫人的原配说得又怂又孬。好像他横刀夺爱,多么有理似的。”
周洛城听了他的叨叨,没什么反应,有些心不在焉。
景澜君见状又道:“王爷,你这幅模样,是在介怀方才王妃打听那对面包厢的……?”
周洛城看了他一眼,没言语,似是默认了。
景澜君又想到方才红姨有关玉面狐狸的那番话,长长叹了口气,“女人的心思确实难猜,表面上对你亲昵,实则心大的很,不知道能装几个好哥哥呢?”
他又凑到周洛城身边,压低声音道:“王爷,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奇药,你找到了没?”
周洛城颔首。
景澜君对一旁的龟奴招了招手,“要一壶你们店里,最香最好的酒。”
龟奴忙下去安排。
周洛城凝眉,对景澜君道:“我总觉得,此事多有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无毒不丈夫。”景澜君秀气的脸庞露出了少有的冷峻,眼中寒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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