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泛舸中流（八）

在这种危机重重的情况下，牧青还是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他都佩服自己的大心脏。

        就在不久前，金虞又一次拽着他头发把他送回了房间，也不知她有什么恶趣味。站在牧青床边，对上他纳闷的眼神，金虞做出个怪笑的表情：

        “我得把拖拉机送回去……也不知道你个小家伙从哪学的开这玩意。”

        “在我舅姥爷家里耕地的时候学的。像我这种穷鬼会的东西还有很多。”他一坐到床上就开始眼皮打架，但还是硬撑着问她，“现在没有什么危机吗？我是说……真的可以就这么休息？”

        “安心啦！我强得很，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金虞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晃晃细小的右手食指，“这座大厦非常安全，你就踏踏实实地睡觉吧！”

        她把昨天从牧青身上顺走的手机丢回他手里：“有事我会联系你的。”

        金虞轻巧地跳上窗台，一头撞到玻璃上，不受控制地尖叫了一下，刚才装的帅碎了一地。

        “你这玻璃擦得也太干净了！”她哭丧着脸说。

        “谁家窗户上没有玻璃？”牧青无奈道。

        金虞小心翼翼地拉开窗户，郁闷道：“我住的地方从来都没有玻璃窗……啊不，连房顶都没有。”

        说完这话她就从窗边倒了下去，消失无踪。即便看了好几次，牧青依然觉得胆战心惊。异调局的古怪，他到现在还没有适应。

        他来不及琢磨金虞话里的意思，栽倒在了床上。隔壁不再传来恼人的贝斯声，牧青一边努力睁着眼睛把充电器连到手机上，一边想着颜琢到底能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答案模糊得遥不可及。手机发出一声“正在充电”的提示音，他几乎是争分夺秒地睡着了。

        这种快乐没有持续太久。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两个小时，或者只有十五分钟。牧青从深沉的无梦睡眠里被唤醒，起床气从丹田一口气窜到头盖骨。

        两只上眼皮被他竭尽全力地掀起来，牧青迷迷糊糊地看见颜琢趴在他床头，正在一下下拍他的脸，长头发扫到他脸上，痒得很。

        “喂，小青，快起来快起来！”

        牧青在脸颊的痛感里稍微有了点意识，恼得直皱眉头。

        “干什么啊……”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恨不得给颜琢一个嘴巴子。

        “有好玩的事！我跟你说，齐玉明被仙人跳啦！”

        牧青气得不行，骂道：“关我什么事！你快滚犊子，老子被你害的一晚上没睡觉！”

        颜琢瞪大眼睛，指指自己鼻子：“你个混小子把我撇在酒吧，我还没骂你呢，你倒是倒打一耙啦？”

        她使劲晃队友的身子，把他脑袋都晃晕了，嘴里还在叨叨：“人不需要睡那么多！你看原始人在户外风吹雨淋，有点危险就醒过来逃命，不也能活吗！”

        牧青彻底醒了，把上半身从床上支起来，揉揉乱糟糟的头发，语气不善：“所以原始人只能活十五岁。还有，请我吃烧鹅。”

        “我请你吃屎好不好！我看你是□□子太大把心都丢了！”她插着腰恼怒道。

        颜琢的那个没出息的队友就坐在她眼前，目光直勾勾地望着空气里的某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颜琢只觉得他故作高深——这个家伙能力不强，本事又差，但是总是耍帅似地时不时说出一句令人难以理解的话。他缓慢地扎起头发，一只丸子头被他笨拙的手艺捏得松松垮垮。颜琢在心里骂他，爱装逼的男人。

        “昨晚涂州发生了十几起爆炸，”牧青的火气慢慢消了，语气平静下来，“这件事你知情吗？”

        他对颜琢还抱有疑虑，干脆直接发问，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她只是把一双天真的、傻里傻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纳闷地问：“如果有爆炸，市区里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牧青没做声，坐到床边开始整理衣服。短暂的休息后，他的脑袋清醒了不少，颜琢的话让他注意到了之前忽视的细节——

        金虞的解释并没有其他佐证，甚至局长完全没有跟他提起爆炸相关的事情。所有现在已知的真相，都来自于金虞的“转告”。他闭上眼睛系衣服扣子，反复对自己强调：从自己的位置里跳出来，俯瞰全局。审视消息来源的可靠性，注意每个人之间的信息不对等……他自知自己能力不强、情商不高、胆子很小，经济状况又差得一塌糊涂，脑子要是再不灵活点，早晚得横死街头。

        按照金虞所说，局长预见到了昨夜的袭击，却没有看清炸弹客的真面目，这事本来就很古怪。再加上金虞出现后，那老头就再没出面过，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怀疑，说不准许局长已经死了也未可知。牧青拿起手机想跟顶头上司联系一下，又把屏幕关上。

        不成，万一手机另一端的并不是局长呢？或者……如果局长不可相信呢？他穿上鞋，呆呆地盯着对面的墙，忽然觉得一股难以排解的孤独：这个世界上，他再无可以完全倚仗的人。将他与死亡隔绝开的父与母，也通通离开人世了。

        “你快一点。”颜琢没注意到他的惆怅，催促道，“再墨迹就凑不上热闹了！听说齐玉明被堵在酒店里，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给他拍了好多□□！”

        牧青没心思跟她闹，敷衍地说：“我记得齐玉明喜欢你吧？”

        “有这回事？”颜琢一脸奇怪。

        “我还以为你会可怜他呢。”牧青站起身，脑子里想着事情，心不在焉地回答。

        “哈，男人没有好东西，不值得怜悯。”颜琢说着，拽着他的袖子向外走。

        牧青随着她走出房间，抓住机会嘲讽道：“贝斯手也不是好东西？”

        听到这里，颜琢显得有些不大愉快。她很快扭过头来，气呼呼地说：“反正他过两天就走了，我跟他学学乐器而已，你也要笑？”

        “我没笑。”牧青一瘪嘴。

        “得了吧你。”颜琢突然站着不走了。她抬起一条修长的腿，大声地说：“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个吧？我只是想要一点自由而已。”

        牧青是知道的。她露出来的脚踝上安着一把形态精细的电子锁。

        虽然她总是嚷嚷自己是无辜的，但颜琢在法律意义上依然是个戴罪之身。判决书上清楚地写着，她曾袭击一个少年致其重伤、变成植物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她走到学校附近，电子锁就会鸣叫个不停，周围人投来畏惧和厌恶的目光。这把锁就如同古代的面部刺青，让她无论到何处都难逃限制，倍感屈辱。好在她是个性情爽朗的人，牧青想，换了自己，肯定感觉做人的尊严都被剥夺了。

        他没再说话。颜琢想要交交朋友，图个快活，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去否定她。只不过眼下，牧青没有心思和她感同身受。他只想保证自己不被杀掉。

        如果金虞没有欺骗他，那么炸弹客应该也是异能者……他低头双手插兜，脑袋里还在分析事情，连颜琢在旁边跟他搭话都没有听见。

        “喂！喂！我说……”她的声音仿佛从水底飘浮上来，发出钝响，遥远得没有实感。时间似乎变慢了，他缓缓扭头，看见颜琢过分漂亮的脸上浮现夸张的表情，意识到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一声巨响伴随着剧烈的灼烧感，从背后将他们淹没。


　　(https://www.xblqugex.cc/book_80665441/1624497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