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相册

周钦醒来时，天色蒙亮。

        夏天的天亮得早，凌晨五点就泛起鱼肚白。周钦趿拉了下拖鞋，拉开窗帘，光透过玻璃映照在地板上。

        高三这一年习惯了早起，哪怕高考结束后，生物钟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周钦从卫生间出来，闷声坐在小沙发上打了会游戏。

        小人在屏幕上一蹦一跳，他眯起眼，抬手挡了下光，动作间小人撞到墙壁，屏幕“哐”一声出现了红色的结束字样。周钦把游戏机往抽屉里一塞，头埋进被子里自顾自准备睡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已经是九点半了。周钦抓了下头发，目光从时间栏收回，点开了收件箱。

        林宥的信息像潮水一样挤了进来，也不知这人到底是怎么把一句话的内容扩充到十句话，更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十句话还非要分开发送。

        林宥：周哥，生日快乐！晚上出来聚餐，给你庆祝！

        自从林宥高考查分当天顺手拿了他的身份证看了会，就天天念叨着要陪他过生日。

        但实际上于他而言，生日和最普通的一天无甚区别，过和不过都挺无所谓的。

        他闷声回信息，没搭理林宥的插浑打科。昨天沈娇韵在画室门前非拉着他说，等作品画好后拍给他这位正主鉴赏一下。

        今天就发了张草图过来。

        大致勾勒了个模糊的轮廓，寥寥几笔已经能看出画者深厚的美术基础。

        少年鞠身在水流里捧月亮，踩碎了一地星河，游鱼追随而来亲吻苍白的指尖。

        周钦垂眸盯着清冽的色块看了一会，坐起身回了条信息。

        周钦：画的不错。

        对方像是守在手机旁边，几乎是秒回：这么敷衍的嘛！我画了很久诶！

        接着拍了张照片过来。周钦点开图片放大，凌乱的画纸散乱地洒了一地，报废的画稿大致看来也有十来张。

        周钦心意一动，脑海里倏尔迸发了一个想法。

        周钦：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沈娇韵：？

        周钦：等你忙完比赛吧。

        沈娇韵：？？？不是吧！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别吊人胃口……人呢？

        沈娇韵：？？？

        门铃响动，乐铃声从客厅传到二楼。周钦左手还拎着一袋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红豆吐司，门半开时就看见了宋美晗。

        宋美晗怀里抱了一个鼓囊的黄皮纸袋，看不出装了些什么东西。

        周钦当即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下日期：“离竞赛的日子还差两个星期啊。”

        “周叔叔让我陪你过生日。”宋美晗拉开鞋柜门，换了双拖鞋，“怎么？不让进吗？”

        “我爸？”周钦又从客厅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盒酸奶，看了眼口味后又塞回去换了瓶草莓口味的，递给宋美晗，“吃早餐了没？先喝瓶奶垫垫肚子。”

        “周叔叔说他今天出差赶不回来，怕你一个人过生日，就……太孤单了。”宋美晗把黄皮纸袋放在柜子上，“你还没吃饭？”

        周骆一年忙得不停歇，几乎是一个地换着一个地四处飞，自己的生日都不太重视，别人过生日或许要弄个生日宴或者什么仪式，他都嫌麻烦。

        周钦完美继承了这一点，父子俩的生日都爱过不过。

        今天闹得又是哪一出？

        胃疼得绞扯着心脏，应该是空腹喝了杯冰水的缘故，周钦没有细想，手腕晃动了下吐司袋，轻声应道：“刚准备吃，你就来了。”

        出乎意料，宋美晗没有多问。她从架子上取了围裙，反手在身后系了个结，就往厨房里走。

        “？”周钦有点懵，“你要做早餐？”

        宋美晗指了指手表：“更准确来说，是早午餐。”

        他拉开餐椅，喝了杯温水后，胃里的绞疼缓缓平复下来。

        厨房正对餐厅，中间用玻璃门隔开，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宋美晗正弯着腰，用和做理综题别无一二的认真神情，切手中的洋葱。

        ……莫名有种反差萌。

        温柔的光斜映白皙的侧脸，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黑直的头发垂在身侧，发丝闪着光。

        周钦看了会黄皮纸袋，手肘抵着桌，掌心撑住脸，心里却难得有一种温和的平静。

        虽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但有人陪着过生日。

        好像还……挺不错。

        宋美晗做了胡萝卜焖牛肉、脆皮鸡翅、青菜豆腐汤、蒸山药。她端了碗面条出来，摆在周钦面前。

        “生日快乐，”宋美晗说，“第一次做长寿面，你尝尝看。”

        面条的清汤泛着香，腾腾的热气往脸上冒。

        “第一次做？”周钦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看不出来啊。”

        宋美晗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当然不是第一次做。

        她买了食谱看了一段时间，趁家里没有其他人时，试着在厨房里做了几次长寿面。

        面条一开始容易粘锅，火候控制不当后，粘在一起，尝了一口后就被送进了垃圾桶。

        好在试了十来天，面条做得总算能入了口。

        她起身抱起黄皮纸袋，扯住封口小心翼翼地撕开后，露出相册薄的一角。

        周钦接过来，在宋美晗眼神的示意下翻开了相册薄。

        相册薄的封面是厚重精致的牛皮纸质地，周钦的指腹摩挲着漂亮的花纹，一只手打开了相册。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宋美晗轻蹙眉心，“不是很贵重，但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来准备。”

        后半句声音很轻，她卡壳了一下，“也没有……很长时间。”

        相册第一张的照片是一封简单的信。

        白色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清隽瘦削，带了风骨：

        周钦，十九岁生日快乐。希望你健康平安，所有的愿望都实现。

        只听说机械守恒，不知道运气会不会守恒？如果可以，我想把我所有的运气分给你。

        因为你的愿望。

        就是我的愿望。

        周钦怔愣了一瞬，在竞赛营时学生要上黑板写题目，宋美晗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往后翻是他不同时刻的照片，或是有印象的，或是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记忆碎片。

        所以的照片里，都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只有最后一张照片。

        他顺着台阶往上走，背影逆着光。

        在他不从注意到的角落里，宋美晗跟在他身后，静静地仰望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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