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痛。

        真的好痛。

        姜凝在全身上下每个关节的剧痛中醒来，眼前是木质的天花板，威严简朴，但很陌生。

        上一秒她明明蹲在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废弃寺庙里开城探直播，不慎被地上的碎砖块绊了一下，怎么眨眼躺在了陌生的大堂里，好像还浑身是伤？

        这是梦吗？

        “姜凝，你怎么不说话？”

        一道声音传来，冷肃中暗含愤怒，令姜凝猛地回过神来。

        她拼命扭动剧痛的脖子，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白衣、鹤发、童颜，那头长发用一根素簪子一丝不苟地别成一束。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泫然欲泣的粉衣少女，并一个端坐上位的男人，右脸俊秀，左脸却有一大片骇人疤痕，正一语不发地盯着她。

        ……说话？她该说什么？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的主播好像在做梦？

        姜凝眨了眨眼，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寻找远处的摄像机，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她却在眼前看到一个熟悉半透明框框，左下角浮现一行行文字。

        【离离原上普】：“卧槽，什么情况，主播今天是带我们探秘仙宫吗？！”

        【锦鲤鱼】：“什么鬼，刚刚不是还在庙里吗？”

        ……这不是她的直播间吗？！

        【离离原上普】：“卧槽，我不懂，这是什么新型整活吗，但是好逼真……”

        姜凝费力地眨了眨被冷汗糊住的眼，感觉全身上下痛得宛若凌迟。

        确实，这个梦未免逼真过头了。

        她不会是真的穿了吧？！

        虽然她在之前的世界里无父无母，还是个辍学儿童，辗转数年才靠做城探直播勉强混了口饭吃，按理说好像也没什么牵挂。

        ……但她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提现啊！

        打了一个月白工，心在滴血。

        她正在怀念自己逝去的几千块钱时，那个白发仙者模样的人又道：“姜凝，你若是再不作声，为师便当作，当真是你将你师妹推下山崖。”

        ……师妹？

        姜凝有点懵：“什么师妹？”

        她在心里疯狂地cue弹幕。

        救命，她该怎么办啊啊啊！

        【锦鲤鱼】：“目前来看，主播应该是个仙侠女配剧本。依我多年混迹各大小说网站的经验，此时应该是恶毒女配刚刚陷害完女主，无论主播解释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你的hhh。”

        【月亮船】：“怎么一转短视频频道了，我的城探直播呢，我的诡异废弃破庙呢？”

        【离离原上普】：“楼上刚来？主播穿越了。”

        【月亮船】：“？？？？？”

        姜凝顾不得回应弹幕，在她说完那句“不是”之后，莫名感觉到周身传来一阵非常恐怖的威压。

        直把她压得生生又咳出一口血。

        “师父……”右边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女子嗓音，那粉衣女子道，“或许是我看错了吧，又不止师姐一人会穿那碧纱裙。”

        “棠棠。”那白衣仙者叹了口气，“你终是太过善良。若不是谢重楼恰好经过，你怕是……”

        谢重楼？

        ……好熟悉的名字。

        奈何姜凝此时被身上的伤口痛得不能思考，便又问了弹幕一句。

        【锦鲤鱼】：“谢重楼……棠棠……姜凝……我以前就想说了，主播你的名字好像和一部爆火仙侠小说里的女配一模一样。你不会真的穿了吧？！”

        ……是了！

        姜凝一瞬心念电转，这一切都太真实了，无论是身上的痛感还是周围人的说话方式。

        【锦鲤鱼】：“我想起来了，这本小说不就是《棠花夜上重楼》吗！原女主身负灭门之仇，拜入仇人的门派蛰伏数年，暗夺天之骄子女配气运，终于复仇成功，一路征服各路大佬，最后成为仙界第一人的那本爽文！”

        【月亮船】：“对，里面那个冤种恶毒女配就叫姜凝，喜欢自己师父……她嫉妒女主角想陷害她，查到了女主的身世真相，想把女主赶下山去，结果被女主设计了，别人都以为她要把女主推下山崖……这是不是就是那段剧情！”

        【离离原上普】：“天呐主播真穿书了？这是那段剧情？那你一会儿岂不是就要被关到思过崖然后被男二号一剑穿心了吗！”

        姜凝：！

        谁知道死了是回到现实世界，还是真的死了？

        不管什么时候，先保全自己，总不会错。

        “你说我推了你，可有证据？”

        姜凝看向徐棠棠的方向，只见少女那双杏眼中含满泪水，害怕似的往仙者身后躲了躲。

        那仙者沉默半晌，一字一顿道：“你还是不知悔改。”

        “多说无益。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害你师妹性命，我用探思一探你神识便知。”

        仙者的眼中，无悲无喜，亦无丝毫感情。

        姜凝愣了愣，心口闪过一丝隐痛。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很多记忆片段。

        大部分是她和眼前这个白衣仙者的。仙者牵着年幼的她上山，亲手教她剑法，又为她从藏剑阁细细挑选出一柄适合她的本命剑。

        她是孤儿，天生渴望温暖，自此便对师父行藏尊者敬慕有加，直到小师妹徐棠棠的出现。

        徐棠棠天资聪颖却活泼冒失，让仙者的一颗心都系在了这个小徒弟身上，渐渐忽略了姜凝。

        她拼命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原主的记忆，她对这个便宜师父可没有丝毫感情，只想活命。

        他能从她身上查出什么害人念头，她可是守法公民！

        仙者对趴在地上的姜凝伸出了手。

        ……好痛！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头顶漫入四肢百骸，好像有一只手伸入她的脑子中拼命搅动。

        这是什么满清十大酷刑啊！

        那行藏探了许久，脸色越来越差。

        她转头看向女主徐棠棠的方向，却看到对方虽然像小兔子一般红了眼眶，看向她的眼神却浮起一丝笑意。

        “嘭！”

        一声巨响过后，姜凝被一道巨力狠狠甩到墙上，一直勉强压着的那口血瞬间喷了出来。

        “逆徒。”行藏尊者冷笑一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徐棠棠惊叫一声，杏眼中充满了恐惧，“师父……”

        “棠棠，你不用害怕。”

        行藏语气冷淡，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上首坐着的那个疤脸男，又道：“为师今日便为你做主，将这逆徒逐出师门。”

        姜凝现在算是明白了。

        面对一个别人精心准备已久的局，她还能怎么办？

        只是，刚才行藏看疤脸男的那一眼……

        行藏已经如此愤怒，处理她居然还要看一眼他的脸色。

        他，莫非是什么大人物？

        姜凝深吸一口气，撑着墙壁强站起来，看向这和谐万分的师徒二人。

        还不能放弃，如果她的辩解能让疤脸男插手行藏的处置，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

        徐棠棠犹疑道：“可……师姐，探思是不会出错的……”

        【月亮船】：“哇，这个女主角怎么是这样的……姜凝……不对，女配确实想推她，可其实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啊。”

        等一下，是女主自己跳下去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姜凝从前做城探主播，最喜欢的就是根据建筑物里的痕迹里推测这里曾经的故事。

        “师妹如今修为如何？”姜凝忽然道，“可学过御剑飞行？”

        堂堂一个剑修，竟然能被她一推就推下去，不知道是她臂力过人，还是徐棠棠修为灌水。

        徐棠棠瞬间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唯唯诺诺道：“可……师姐，那天我的佩剑刚好送去保养了。”

        姜凝笑了笑，突然道：“师妹今天这身玉蝶石榴裙可真漂亮。”

        徐棠棠一愣：“若是师姐喜欢，我可以送给师姐。”

        姜凝露出一副很欣喜的表情：“那好！不过，我更喜欢那身珍珠络的。”

        那衣服，正是徐棠棠被推下山崖那日所穿。

        既有探思，便有探灵，衣服上到底有无姜凝法术留下的痕迹，一探便知。

        徐棠棠不假思索道：“好，我改日便……”

        “不对，我……”徐棠棠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那衣服坏了，我扔了。抱歉，师姐，你另选一条吧……”

        姜凝望着徐棠棠忽然发白的脸，噗嗤一声笑了：“我可是记得师妹的法衣最低也是黄阶的，竟也会坏吗？”

        “够了！”行藏尊者突然道，“姜凝，你是在怀疑自己的师妹吗？”

        姜凝：“师父和师妹不是也在怀疑我吗？”

        她忽然转向那疤脸男的方向：“您呢，您觉得我说得对吗？”若是觉得我说得有几分道理，可会……出手帮我？

        行藏见她望向那疤脸男，冷哼一声：“目无尊长、伤害同门，姜凝，这云澜山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那师父便把我赶下山去，让我自生自灭吧。”疤脸男一直不出声，这局她盘不活了，摆烂吧。

        行藏忽然冷冷笑了：“你以为，你下了山便可以继续为非作歹？若你不是云澜山弟子，谢重楼会放过你？”

        ！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个冤种男主。

        姜凝只觉手心冒出几滴冷汗，原身的招数她只是记得，可是一招都使不出来啊……

        现在，还不能失去云澜山的庇护。

        她尬笑几声：“师父，我觉得我们这个事情吧……”

        行藏不语，冷肃着眉眼，朝她伸出一只手。

        “等等，行藏。”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其中暗含内劲，打偏了行藏伸向姜凝的手。

        姜凝一愣，抬眼望去，只见大堂上首坐着的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疤脸男终于出声了。

        “瑾玄，我师门中的事，轮不到你们明心堂插手。”行藏淡淡道。

        瑾玄笑了笑：“行藏，你这小弟子可不止欠了徐棠棠一条命，我堂中弟子赵长清被她这“残忍”行为吓得道心不稳，又是个火爆脾气，现在见日里找人单挑，堂中上上下下可都乱套了。”

        他缓缓站起，走到姜凝面前。

        “若排资论辈，你怎么也该先还这笔债，你说对吧？”

        姜凝瞬间懂了：“前辈说的是，弟子愿意为赵师兄排忧解难。”

        耶！看来，她的说辞有效果！

        行藏不耐烦道：“瑾玄，你到底想做什么？！”

        瑾玄却理也未理，继续道：“听闻你在外门时便惊才绝艳，只一剑便让行藏这老顽固决定收你为徒。”

        姜凝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原身确实在外门时便极为努力，也正是因为这种努力让她对躺赢的徐棠棠产生不平。

        但她现在什么也不会啊！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吹：“弟子定能让前辈和赵师兄满意。”

        行藏怒道：“瑾玄，你……！”

        瑾玄只道：“姜凝，我长清徒儿心魔丛生，怕是一次两次好不了，但若你不能胜任，这笔债，也就不用你还了。”

        事情的真相虽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姜凝自身到底有没有让他出手庇护的价值。

        瑾玄环顾四周，竟对着徐棠棠笑了一下，拂袖离去。

        徐棠棠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竟莫名打了个哆嗦。

        那人，难道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姜凝也懒得理这对师徒，跟在瑾玄身后，打算离开。

        “师姐！”徐棠棠咬了咬唇，竟出声叫住了她，“我、我也没想怪师姐，只要师姐对我道……”

        “师妹。”姜凝回过头去，笑了笑“收收神通吧，你不累呐？”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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