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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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长春花长成了一大团,说是一大团,其实还不够填满樱子的怀抱,它也还能够再长大,只是对比一开始只有几片小叶子的模样,对于樱子来说已经很心满意足,没有想它会再长大,如果再长大的话,就不能待在这个也很小的花盆里,而需要再度移植。
从枝上探出了许多花苞,然后以欢欣热烈、毫无保留的姿态绽开,它开了两个颜色的花,一种是柔软的粉白色,另一种则是艳烈的玫红,放在一起完全不突兀,一整朵花是圆圆的,透出和小孩子一样稚气的可爱,花心为最深色,五片花瓣在边缘处略有点重叠,是很努力在开花的……花。
它看起来有一点笨呆,拨开表面上的花朵和叶子,在底下里面还有层层叠叠的花叶,而它们被遮住了,只能看到一点儿透露出的颜色。
有两面墙壁是大块玻璃的花房在白天光照很好,室内温度调整到了二十摄氏度左右,长春花喜欢高温、高湿,而不耐严寒,也需要多多的阳光照射,偶尔阴天的话需要用植物灯进行补光,还要施肥和修剪枝叶。
是有纪在照料它,因为樱子也想要参与进去,就会在樱子有空闲的时候带上她,告知她养花所需要注意的事项,那许多内容是雅各布先生寄来的书籍上有的,并且还有专业人士培训、随时可以咨询,即使只学个粗浅,但照顾一盆花还是足够了。
“樱子很喜欢花吗?”有纪摸过了花下土壤的湿润度,摘下手上戴着的手套,之前浇水足够,长春花不需要太多的水分,会导致根部腐烂。
她在思考等明年天气和暖起来的时候,要不要在花房中增添更多的花卉植物,但是就听牵住她衣摆的樱子慢慢轻声地道:“……它。”
那双远比花色要更加烂漫瑰丽的眼眸看着花,她没有喜欢很多的花,即使观察这个世界总会得到新奇的、前所未有的发现,可是她又不记事也不知事,少有什么会在心中留下痕迹,不会有怎样的喜欢,不会有怎样的留念。
樱子伸出一只手去够最底下的一朵花,轻轻摩挲着柔软的花瓣,它在室内生长,于是就也变成温暖细腻的触感,像毛绒绒那样。
有纪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只喜欢这一种、不,这一盆花吗?”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点头回应。
中午在住宅里吃过饭,樱子在昨天又有一颗牙有点松动,不能吃太硬或者黏的东西,于是清蒸了鱼,可以很轻易从鱼身上夹下来,没有什么刺,但也还是要小心一点,蘸了调制的酱料就很有风味,软软的很容易就咽下去。
樱子不喜欢吃肥鱼,就是鱼皮下会有厚厚的透明脂肪的鱼,她的口味不怎么明显,是基本都能吃,但偶尔会挑剔或不吃,尤其是肉类讨厌太腥的味道,鱼肉会稍微好一点,但如果别的肉类还有血水残留或者肥肉,就会一丁点都不吃。
今天不想要午睡,是一个湿冷的天气,樱子从住宅出来后就跺脚,小皮鞋的跟轻巧地‘嗒、嗒’地敲击着铺在地上的石板,原地踩了好几步这才选择一个方向走去,想了一下自己要去哪里,就不由手捧着脸颊小跑起来,把冷风都遮住,并且把小披风扯过来按在手臂下,不想要风从领口吹进去。
用鼻子吸气呼气,冰冷的风间歇灌入,从口腔中牙齿那里荡过,那一颗有点松动的牙似乎细微微地痛起来,结果一个喷嚏率先打出来,樱子停住脚步,埋头揉鼻子,里头酸酸的不舒服,让她止不住地眨眼,好一会儿后才再迈腿,但是也不想跑了。
有纪和苏菲都喜欢打扮樱子,今天是苏菲挑选的裙子,是洛丽塔风格的重工长裙,浅棕色裙子在裙摆处延伸出一截米白色花边,掐了褶皱,装饰上不同布料的许多蕾丝花边,样式繁琐而华丽,还有一朵精致的手工艺花别在腰间一侧,最外披了件保暖的黑丝绒披风。
樱子没有抬头看路,走得慢吞吞,不想要跑的话就把手放下,落在披风下很快就热起来,又是没忍住蹦跳,脚步声敲得轻快,不过在摔了一跤后,她抬头看到落了叶子的树上,光秃秃的树梢上有着许多小果子。
它们是浑身带刺的样子,圆溜溜地挂在枝上,风一吹就随着动,一整个儿是棕褐色,樱子有点儿好奇,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到冬天了穿得厚厚,就不大能磕碰到见血,只是淤青而已随着时间就会散去。
因为摔倒姿势的缘故,手没有撑地就也没有破皮,她看着高高大大的树木,一连路过了许多株才在一棵树下捡到了一枚果子,拿在手中是刺巴巴的感觉,它没有很好玩,樱子把它放在了路边花坛里。
去到街上就有电车驶过,樱子熟练地爬上去投币、坐车,最终在十几分钟后,在一处占地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市场前下车。
一下钻进去热闹的市场,绕过那些高高大大的人们,樱子没有目的地地乱走,然后看到一家药房前的阶梯上坐了个少年,他很有些长手长脚,但是外套有些破烂,无论袖口还是裤脚都不符合身高,在寒冷的冬季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连脚上也是随意踩了双凉鞋。
他手里有一把银白色锋利的小刀晃来晃去,但是没人觉得有危险而出来阻止他。
大概是因为他的表情笑得太憨,握着小刀削他另一只手里的柠檬,那种、即使只是看到都能感觉到酸的透明汁水顺着他的手腕流下去,打湿了衣服、滴落在地面上,一头棕褐色的头发被修剪得很丑,他还像模像样地挎着副眼镜。
那一双手的手指也十分纤长,一会儿转柠檬一会儿把小刀在手上翻来翻去,动作灵活到不可思议,而他根本不看,只试图向每一个路过的人搭话,即使被拒绝也仍笑着。
突然他埋下头去,飞快地从剩下大半块的柠檬上削下来一片,然后两根手指拎起来的柠檬片几乎薄到透光的程度。
他仰头把它丢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就面色正常地咽下去了,而目光落在街道对面一眨不眨望着他的小姑娘身上,冲她招手,而因为矮墩墩的小姑娘不过来,或者说是因为身前总拦着人、走不过来,他就收起了小刀拍拍屁股,自己走过去。
“你也喜欢柠檬吗?”他蹲下身,笑容满面地问。
‘喜欢’,这是今天第二次被问到喜不喜欢什么,樱子歪着她毛绒绒的脑袋,软软稚气地反问道:“你喜欢寒冷吗?”
像是牛头不对马嘴,并且这是在大多数人观念中稍有‘冒犯’的问话,但是少年手支着头沉思,蹲下身的姿势是两腿岔开,胳膊肘顶在膝盖上,他无疑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摇摇头,“假使我有足够的钱,那么我还是能够大声说出那是我的爱好的。”
但他现在没钱,所以拒不回答这个问题。
少年面上的表情散漫随意,对于他略有点弯绕的回答,樱子‘噢’了一声,看他手捧着那颗柠檬两口就连皮带瓤全部吃了下去,浅黄色带有浓浓酸味的汁液淌了满手,他从衣兜里掏出纸巾,随意擦拭了下然后丢在路边。
但是在他起身抬步要走时,恍然记得自己是在跟小孩说话,低头对上她不具有任何意味的眼眸,沉默了,最终慢慢地弯下腰去,捡起了自己乱扔的垃圾,近乎同手同脚地离开。
不讲究这是个人的问题,但如果带坏了人家小孩子……
走到背着人的地方,少年深深地弯下腰去,两手揣在衣兜里,姿势怪异地一点点挪步,脸上的笑容也垮了,深觉自己罪大恶极。
樱子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自己蹬蹬跑到药房里,因为她一个人,又是很小的年纪,药房里值班的护士‘哎呀’一声,她向进来的孩子招招手,“你一个人来买药吗?是大人让你来的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但是她摇了摇头,好慢地才走到柜台前,几根手指扒在上边,连头也靠近了过来,她说,“……我的花,它生病了,要吃药吗?”
天真的孩童睁着明净却不知事的眼眸,语声细弱,在很认真地问大人,而非捣乱,她只是不懂得人和植物是不一样的,人生病了才会来药房或者医院,但花生病了的话,可能是要去花鸟市场上,向那些卖花的人问。
护士阿姨这样告诉了她,然后就看她原地转了两圈,一头扑出去,就和笨呆的麻雀误入室内,然后碰上了透明玻璃,最后才终于‘逃出生天’那样子。
她的长春花有过生病的,有一枝,它干枯了,连着花朵都枯萎凋谢,然后被有纪用尖尖的小剪子修剪下来,说是‘如果放任不处理的话,会导致别的枝干也枯萎’。
人类像是猫猫,人类可以像是任何。
小姑娘的面庞和苹果一样红,那位女子的身姿如风中摇晃的蒲公英般,他像是一头蛮牛那样使出一身力气并憋红了脸,一群孩子如同鸟雀般叽叽喳喳讲话个不停,年轻的侦探与犯罪者对峙、发出如雄狮被冒犯时的低吼……
这些都是形容,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形容?那每一个词句都究竟代表了什么,又是为什么而被人所发出、接受且理解。
这些都是樱子无法懂得的问题。
但是、但是其实都是一样的,她只是想到——人生病,受伤,会死去,而动物和植物也都一样,在这上面它们都并无分别。
樱子站在街边哈出一口气,凝出了一团雾气很快就散去,这里是一个原本民众自己聚集的市场,在很多年前的作用是买卖农产品,后来不断被翻新扩建,变得繁荣,也吸引来了许多商铺安家落户,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那位护士阿姨有告诉她可以去哪里,但樱子没有怎么急迫,走在路上慢慢晃悠,好奇地张望四周,有嗅到路边摊上的关东煮很香,她只买了两三串,但是因为牙不舒服,只咬了一块鱼豆腐就捂着脸不吃了。
在杂货铺门前有一只小狗蹿来蹿去,像是最常见的秋田,头背上是黄灿灿的漂亮颜色,而胸腹和下巴就是雪白,它也不大,最多一岁多的样子,看到有人路过就围上了,小狗的耳朵有一点向下趴,它被养得圆润,围着樱子一直转圈圈。
因为它想要吃关东煮,态度十分积极地想要哄小孩,热情狗勾,绝不服输。
樱子把装着关东煮的纸杯高高举起来,身后尾巴甩得比风快的小狗都打算来扑她的裙子了,但是被刚走出店的老板喝住:“——家康!太顽皮了,不能弄脏女孩子的裙子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狗家康立马回身,绕在自己主人身边,被中年店主摸了摸头,他哈哈笑了一声,冲还没有走的小姑娘说道:“家康很热情吧!它很喜欢孩子,因为家康也还小嘛,就总是希望有玩伴,但跟着附近的大狗去玩却总会弄一身灰回来。”
被主人爱着的小狗不太懂人类或者同类的情绪,有的时候太热情,就会被路过的人讨厌或者吓哭年幼的孩子,而跟着别的大狗去玩,因为它最弱小就总是轻易被掀翻在地,然后滚一身泥。
为什么老板会知道嘛,因为不放心它出门,可是小狗精力又旺盛,一直绑在家里也不能行,就让它出门玩,而自己开了车小心翼翼地在后头跟着,老板还带上了他当年沉迷钓鱼时但不知道为什么装配上的望远镜,一连跟了许多天,发现那些大狗不会怎么欺负小狗,这才能安心地回来开店,但还是给家里狗狗的脖子上挂了信息牌。
……当然这种事就不必说给其他人了嘛,除了那段时间妻子和女儿总偷笑,就看他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开店开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压根儿不记得是谁在女儿说要抱回来一条幼犬时信誓旦旦地讲家里狗和他只能留一个。
“真是不成器,”老板看小狗那副傻傻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小狗家康趴在他手下,锲而不舍地甩着尾巴,幼犬的叫声很小,奶声奶气地像是在和主人撒娇,且还有一点愤愤,扭着自己的身子想要挣脱出去。
一把摁着它,任由耳边环绕着撒娇或是骂声,老板不为所动,惆怅地叹出一口气,对那个仿若天上人般站在世间另一岸、目光如从隔岸投来的小姑娘说:“家康很馋您手中的关东煮呢,您快些走,不然它可就要跟上来了。”
但樱子看了看小狗,又看了看老板,一步一步地挪近,因为老板按着小狗,她试探地伸手想要摸摸,老板没有阻拦,宽和地笑笑。
大概家康闻到了逐渐浓郁的关东煮香气,立马以更加激烈的姿态挣扎起来,再怎么使劲还是没有逃脱主人的制裁之手,但是被樱子摸了一下头,它很快就望头舔上去,舌头热乎乎湿漉漉地,“汪汪”叫得欢快。
不仅于此,还把自己翻了过来、肚皮朝上,两只前爪子乱刨,想扒拉已经呆住的樱子的手,而后腿儿乱蹬,它不记得自己被主人拦住的事,反正冲第一次见的小姑娘表欢喜,态度热情得比对主人还要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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