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子时已到

轩辕介风与之对峙而立，整个人蓄势待发，像一柄出鞘的宝剑，只待斩断罪恶来洗涤自身。

        空气中紧绷着一根弦，柯冉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昨日洞内太黑没能看清，这是她第一次清楚见到殷阙的人形，和她的设定图有些差别，她还没构思过殷阙愠怒时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能见到本人演绎，柯冉一时竟不知陷入这种僵局到底是祸是福了。

        或许是瞟的几眼被对方发现，殷阙不着痕迹望了她一眼后，突然自嘲式地低笑道：“人类，呵。”

        柯冉：“……”

        总感觉好像在内涵她。

        轩辕介风误以为这是对方的轻蔑之词，眉头微皱，轻呵道：“人类又如何，妖又如何，怎么，今日还非得比个高低贵贱不成。”

        殷阙不理会他，看了一眼柯冉道：“把她给我，放你走。”

        “绝无可能”，轩辕介风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染秋城万千百姓已遭你毒手，血流千里生灵涂炭，此等罪孽深重之徒天理不容，吾辈弟子见之，除之。”

        最后一句尾音压的略重。

        轩辕介风把柯冉护在身后，态度很明显：“这位姑娘，在下是保定了。”

        这一通话本来安全感十足，柯冉听着脑子却被狠狠敲了一下，全因那一句百姓生灵涂炭。

        她从没有如此清晰的认知，她随手每一笔设定都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如此巨大的影响，如果殷阙肆意屠戮生灵，那么她就是递刀的那个。

        她也是凶手。

        柯冉知道自己好像钻牛角尖了，但从小她就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青春期最叛逆的事也不过瞒着父母偷偷画画。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无法直面残酷的法则，和眼前这个她创造出来的大妖。

        “不分对错，不辨黑白，那群老头就是这么教你的，愚昧不堪。”

        殷阙开口的时候少之又少，但说出的话却格外讽刺。

        轩辕介风皱眉道：“染秋城之中妖气肆意，我寻踪迹而来，分明与阁下脱不了干系……”

        话没说完殷阙便被打断，他道：“事事流于表面，从不深究，仙门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冷淡的语气中夹杂着十足的轻蔑，话中的信息却很让人在意。

        “阁下的意思是？”

        轩辕介风不是固执蠢笨之人，见对方态度有疑，猜测这事情或许还要深挖几层才能明了，被刺了几句也忍着脾气没有发作。

        气氛略有缓和，柯冉探出头来，也期待着殷阙的说法，看看事情是否会有所转折。

        没想到刚出来就被殷阙锁定了，他瞳色渐深，柯冉感觉眉心一热，之后便控制不了身体，从轩辕介风身后出来，僵硬地往前走。

        遭了，忘了还有这一茬。

        “阁下这是为何！”她感受到有人在拽她，耳边是轩辕介风的声音。

        也听见殷阙的声音。

        “我的人，勿扰。”

        之后她意识就逐渐模糊，只零星听了几句。

        “管好你自己的事。”

        “此妖善伪匿，惧火。”

        “回去告诉你师长，判而不明之人，亦为邪物。”

        事情好像解决了又好像没完全解决。

        再之后便没了轩辕介风的声音。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

        柯冉意识清醒后没敢第一时间睁眼，这次的事虽说她也很意外，但确实把殷阙惹毛了。

        柯冉：害怕。

        “醒了就睁眼，我又不吃人。”

        被发现了。

        她睁开眼睛，依旧是那个山洞，依旧是那个位置，不同的是周围灯火通明，暖橘色的光打在石壁莫名多了几分温馨感。

        不远处是一处石桌，桌上茶壶茶具一应俱全，小火煎茶，清香四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过来一盏茶，柯冉向上看去，那人端坐着，身形清峻，玄青色的衣摆自然下垂，显得内敛了几分。

        “坐。”他眼眸微低，神色上看不出情绪。

        对方的气质绝佳，柯冉坐下的时候看着对方的体态，下意识就挺直了腰板，气势上不能弱。

        “大人，刚才那人怎么样了？”她大着胆子问了句。

        “走了。”殷阙答道。

        殷阙居然放傻大儿走了。

        这两人没打起来，那证明这件事绝对有猫腻，轩辕介风回去重新调查，依着他的性格，必会死揪着疑点不放。

        刚才这两人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柯冉好奇的抓心挠肺。

        殷阙态度平和，柯冉不知不觉中就放松了。

        “那大人和染秋城……”

        “有些瓜葛，但这件事并非我所为。”他道。

        “哦。”

        见殷阙不愿多说，柯冉也就知趣地住了嘴，她不言语，殷阙可没停。

        “现在倒不怕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邪？”他抿了一口茶，抬眸反问道。

        殷阙可没忘刚才是谁缩成一团在那仙门小子背后躲着。

        “那人没查清楚就乱扣帽子，属实不妥，事发突然，我又拗不过他，只能暂避风波，望大人恕罪。”

        柯冉觉得挺冤枉的，她没想和殷阙起冲突，是轩辕介风那二愣子二话不说就开干，她对策还没想好，只能装傻充楞过去了。

        “此事揭过，下不为例。”殷阙道。

        “哈”

        柯冉没想到殷阙这么好说话，睁大眼看着他，得到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这是何表情，我长的很不通情理的样子吗，令你如此惊讶。”殷阙道。

        柯冉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这是为大人的宽阔胸襟感到深深佩服。”

        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这样的殷阙显然要比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好太多，柯冉真切地希望他能永远维持下去。

        “同我走一趟，放你离开。”殷阙站起身来，提出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明明自个的命捏在对方的手中，但殷阙却仿佛把她放在了平等的交易位置，柯冉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她绝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

        她道：“当真？”

        “从无戏言。”他回道。

        抬手间，一个精密的小型阵法便浮现在二人眼前。

        “此乃契约，滴血为证。”

        殷阙指尖一滴血落入阵中，法阵瞬间光芒大盛，柯冉瞬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萦绕在周围。

        就好像，天在看。

        是善心大发还是另有所图柯冉已经不在意了，她自踏入这个世界后便再无退路，无论前路如何，都得闯一闯才行。

        她同样操作把手按进了阵法。

        “去哪？”她问道。

        “染秋城。”

        …

        春风含蓄，柳叶初绽。

        柯冉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裙，头发散乱地从山洞里出来。

        此刻太阳正上头，明媚却不晃眼，正是踏春游园的好时节，但柯冉可不这么想。

        “大人，咱们就这么走着去啊。”柯冉眺望远方，四下树木林立，根本分不清方向。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这，估计会以为柯冉自言自语，全因方圆五里除她以外再没有活口。

        柯冉瞟了一眼左手上带的蟒纹黑玉镯，顿时觉得左手金贵了不少。

        千年大妖牌手镯，能不贵嘛。

        【吾名殷阙，称呼随意即可】

        声音并没有从镯子上传来，而是直接传音入密。

        他接着道。

        【路途稍长，还需耐心】

        这意思就是没有捷径可走了。

        柯冉缠了袖口，把长发绑紧，认命地往前走。

        她本来以为在仙侠世界里可以体现瞬移的感觉，没想到还是徒步旅行。

        【染秋城形势复杂，早去未必是好事】

        柯冉来了好奇心，问道：“听这意思，大人是弄清那的事了？”

        【妖魑作乱罢了】

        “妖魑？”

        【妖死后留下的魂魄若怨气太盛，就会化作妖魑索命，不过屠戮整座城池这种程度倒是少见】

        这不就厉鬼吗。

        厉鬼！

        柯冉手心冒汗，她从小就怕这些东西，小时候电视剧里冒个假的她都得赶紧换台，大些时路过鬼屋都是绕着走的，没想到长这么大有幸遇见真货，她试探着问道：“咱们非去不可吗？”

        【自然】

        他态度很明确。

        【得去取回一样东西】

        取回。

        这词很微妙，听着殷阙好像与那只妖魑有过接触，就不知是敌是友了。

        路上殷阙指了方向后就再没吭声，柯冉没敢搭话，一路上埋头赶路，脚程快了不少。

        走了约莫三个时辰，柯冉才觉得累。

        “不得不说这身体素质真好。”

        要换原来的她走六个小时不歇息，立马得废路上。

        【前面有个小村落，可以落脚歇息】

        “真的！”柯冉巴不得再拖延些时间，妖魑这东西，能迟点见就迟点见，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哪呢？我瞧瞧。”柯冉踮脚往前望，然后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近黄昏时分，女子孤身一人，前方是破破旧旧的空荡小村庄，漆黑的祭坛上还残留着半页黄纸，顺着风飘进河里。

        柯冉嘴角一抽，这是什么恐怖大逃杀剧本。

        这地方真能落脚？

        【离染秋城已经不远了，若你实在想去，连夜赶路也可】

        听着殷阙这话，柯冉一时竟分不清现在启程去染秋城安全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晚安全。

        算了，进！

        踏进小村落，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柯冉找了处还算周全的屋棚，四面有墙，屋顶半掩，往里灌风，好在天气晴朗，温度不算太冷。

        太阳落地很快，等柯冉收拾完已经全黑了，她点了火堆，躺在草垛上透过屋顶的大窟窿看满天星辉。

        一个人在荒郊野外睡觉实在有些难熬，柯冉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各种电影睡梦杀。

        上次初来乍到晚上十二点强制下线，在野外躺了一晚上没出事纯属运气好，她都不敢保证第二次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想了想还是坐起来，她现在不敢睡，就这么守着吧。

        【为何不就寝】

        “我有点怕。”她想了想，问道：“大人，这里安全吗？有没有妖啊鬼啊什么的。”

        【妖族倒是没有，不过确实有几只鬼魅，但道行尚浅不足为惧】

        柯冉脸有点白，问：“那它们现在不在附近吧。”

        【我并未现身，它们感受不到威胁，此刻就在对面门口】

        或许是嫌柯冉心跳的不高，殷阙又补了一句。

        【你若开门，便能看见它们了】

        不要说的我好奇想看一样啊喂，老娘躲还来不及呢。

        柯冉捂着自己砰砰砰跳的小心脏，感觉脑子快被紧张填满了。

        面对硬塞在手的开门杀剧本，柯冉可耻地退缩了。

        “大，大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它们离远一点吗。”

        【你在怕？】

        柯冉从中竟然听出了几分讶然，好像害怕鬼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哎呦我这个不服输的心呐……就是怕啊怎么招了！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

        【抱歉，小妖们极喜欢操纵鬼物，遇见一只便会喜不自胜，我惯性以为你也如此，此番是我的疏忽】

        为什么他这么礼貌我的心还是被狠狠扎了一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说话的艺术。

        觉得自己有点菜的柯冉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

        要不我试试用怒火烧死它们？

        这根本不可能做到吧亲！

        好在事态没有发展到柯冉与对门哥们肉搏的“友善”程度，还是可以挽回的。

        【放心，它们不会伤你的，睡吧】

        殷阙出声道。

        或许是他的保证太过笃定，柯冉心中恐惧退散了些许，这具身体跋山涉水了一天，她也紧绷了一天，放松后眼皮立马开始打架。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雾不经意间盖住了弦月，原本皎洁的月光被瞬间剥夺，黑暗中传出无数不为人知的低语，等待着时机挣脱束缚，奔涌而出。

        柯冉身侧的火堆迸溅出几颗火星挣扎着复燃，却在突如其来的阴冷潮湿中彻底熄灭，而她本人却无知无觉。

        子时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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