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梁居安有点懵。

        文件上写着些条款，内容很简单，大致是学生签名后即保送夏川一中重点班，不必参加中考云云。

        梁居安说不出话来，抬头看着面前两个老师。

        谭主任：“梁同学需要一些考虑时间吗？你今天的答卷表现非常优异，数学、物理的卷面分数都达到九十分以上，两门课都是整场校园开放日的前十名，这是一个非常优异的成绩，完全符合重点班的招生标准。”

        梁居安想，英语历史呢？英语可能还凑活有个考重高的水平，历史，他历史自从会考结束就一眼没看了。会考前也没怎么看过。

        谭主任：“梁同学可能会有一些顾虑，但我们校园开放日的录取确实是分为普通录取和竞赛特长生录取的。校园开放日的数学、物理、化学试卷都以高中学科竞赛的内容为主，单科成绩优异的同学，结合之前报名校园开放日填写的过往奖项，一中都可以择优录取。梁同学，你初中参与的物理学科竞赛已经达到了省级一等奖，结合今天的成绩，完全符合我校对物理竞赛特长生的要求。”

        梁居安听着，物理竞赛特长生啊。他听着这个身份，有种奇妙的感觉。居然能够靠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获得身份，甚至是进入名校的机会。

        梁居安以前从来没想那么多，爸爸的物理书拿来就看，初中物理老师推荐他参加比赛他就参加，莫名其妙就拿了名次。拿完名次回来后，他经常收到同学们崇拜和艳羡的眼神，却也能听到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师说他这个成绩还是略可惜了一点。

        如果再好一点，可以直接拿着证书保送四中——省里物理单科竞赛第一的高中，甚至有希望高一继续拿名次，直接保送a大一类的名校。

        梁居安心想，这些人的评价，真是让人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反而他正常准备的一中校园开放日给了他一些认可。

        男老师：“没有写在这份通知上的还有一个附加的优惠，梁同学。你想听吗？”

        梁居安有些惊讶，点点头。

        男老师：“按照你目前的表现来说，你是非常有希望通过竞赛录取京城的a大和b大两所大学的。”

        梁居安心想，那可是全国最好的两所大学，这么看得起我？

        男老师：“学校对所有考上这两所大学的学生都准备了丰厚的奖学金。梁同学，我们一致认为你是非常有希望代表学校，在联赛中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就可以直接保送a大和b大的物理系，同时学校也会给你一笔奖学金。我想这两所学校对于梁同学的学科水平来说，也是非常合适的。”

        梁居安只能点头：“谢谢老师。”

        感谢老师这么看得起他。

        对面两个老师看着梁居安，他自己攥着那张协议，反复地看手中的条款。

        谭主任笑了笑：“梁同学主要顾虑的是什么？”问得很直白，这是全省第一的高中在邀请，梁居安还在犹豫什么？“四中在物理竞赛方面的确比我们略强一些，但我们一中因此能给你更多的关注和资源。我旁边这位齐老师就是学校教学经验最丰富的物理竞赛教练，带出过好多国集选手，一中的物理竞赛氛围就是宁缺毋滥。”

        这些话后来梁居安告诉了老三，老三分析道，“更多关注和资源”指的是齐国富一个光杆教练的指导和梁居安上课可以随意请假的权利，“宁缺毋滥”是指一中实在是招不到高质量的物理竞赛特长生，每年只能守着梁居安这样的独苗做重点培养。

        谭主任：“一中每年都有初赛的竞赛名额，梁同学只要参与了校内选拔就肯定可以拿到。”

        后来梁居安回想起这个话，很庆幸他为了学会错题，但去找过自己校选的试卷，都能看到卷面分确实是最高，题目确实都对。

        不然他无从得知自己这个“一定可以拿到”究竟是如何实现的。

        那据说经验丰富的齐老师开口道：“谭主任，梁同学自己一个人能来的，而且我们事先也没有公开选拔标准，他要仔细考虑一下也很合理。我们给梁同学留个联系方式吧，他本周之内都可以决定要不要和我们签约。”

        齐老师笑着看梁居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觉得这个齐老师的目光像是很早就认识自己。

        谭主任点头同意了，梁居安于是也点头告辞，准备出去找老三，收拾收拾去吃晚饭。

        齐老师却也直接从位子上站起来，跟了出去。

        梁居安推门，招呼着老三准备走。

        结果是老三看向梁居安背后的人，愣了一愣。

        齐老师在梁居安身后重重地关上门。

        老三想说什么，齐老师给他做了个手势，老三立刻闭嘴了。

        齐老师招呼着三人去了楼梯间说话。

        齐老师开口第一句话就把梁居安吓了一跳：“居安，我认识你爸爸。”

        老三在旁边很惊讶：“什么？”

        齐老师：“老梁是我高中室友，我们都是省实验的学生。当时……诶，你长得和你爸真像。”

        梁居安笑了笑：“好像是的，都这么说。”

        齐老师：“你爸高中时候可是校草，学习又好，远近闻名的那种……男神啊。他放学在篮球场上打个篮球，一圈女同学围着场边要给他送水，我们年级一堆人眼红得要命。他和你个性也像，不说话就安安静静，说话的时候就笑着看着别人说。他后来当夏大的教授了吧？”齐老师笑起来，“那比我是强多了。”

        梁居安点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齐老师：“当时我们也一起搞物理竞赛，交流得多一点。我们大学保送得不同学校，后来也就偶尔联系一下，不太见面。但你家里的情况我都知道。我们这些高中同学都知道。”

        梁居安想，都知道？知道到哪一步？

        齐老师拍了拍梁居安的肩膀：“好好学习，你爸以前可是学疯子，和他说话都听不见的。”

        老三在旁边插嘴：“他现在也这样。”

        齐老师看着老三：“那你不学学？”

        老三扯扯嘴角：“哦。这不在学着呢。”

        梁居安看着这两个人，心想他们这么熟的吗？

        ……他终于想起来了，老三说过他爸在夏川一中当老师。

        这个齐老师就是夏川一中的老师。

        他还姓齐，老三也姓齐。

        梁居安恍然大悟：“您是……”

        齐国富指着老三：“他爸。”

        梁居安有点愣神，他和老三是一起上学认识的，之前根本没想过两人还有别的缘分。两人的父亲居然认识，并且现在看来，还有些交情。

        梁居安和老三对视一眼。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齐国富：“老梁去世的时候我也来过，不过当时没有特别联系，我就是一穷教书的，没什么特长。你们俩孩子上初三以后，你家什么情况我也知道，但还没有联系，是怕初三联系你影响你学习。现在校园开放日也结束了，我看你的成绩，稳稳地能上，之前不联系你可能是对的。以后有什么随时可以找我，老梁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的事就是我孩子的事。正好我儿子你也认识，找起我来也方便。”

        齐国富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写了几笔：“这是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递给梁居安，梁居安谢过齐国富，把纸条收进包里。

        齐国富又看了眼老三：“你考完感觉怎么样？”

        老三：“一般吧。”

        实际上老三感觉完全不行，糟透了。梁居安看得出来，老三这个亲爹却看不出来。

        齐国富沉默了，想伸手拍拍老三，又缩回去。

        沉默一会儿，齐国富对老三说：“你先回家去吧，时候不早了，我和你同学聊会儿。”

        老三看了看齐国富，没什么表情。

        老三攥了攥书包带，又抬头对着梁居安笑笑：“那梁娟儿，我走了。下礼拜见。”

        梁居安点点头，老三转身下楼。

        三个人原本都站在楼道里，外面天色已晚，楼道里光线很暗。声控灯随着老三离开的脚步声闪了一下，转眼楼道又变黑了。

        梁居安站在黑暗里，有点局促。他并非不懂得感恩，只是今天和齐国富——他从纸条上看到了这个名字——的见面过于突然，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甚至不能确定齐国富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更不知道齐国富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一番话，认这一番“亲”。

        梁居安只能憋出一句：“谢谢齐老师。”

        齐国富摆摆手：“没什么，当初全班人就数老梁最讲义气，他也帮过我不少。你就当我以后是在还人情吧。”

        梁居安想，以后？什么以后？这个齐老师要还什么，怎么还？

        齐国富说道：“齐思锐不知道，我可以直接和你讲。对于你这样有天赋的学生，一中可以预支奖学金，如果你相信自己的实力可以考上特定学校，根据学生家庭的情况，一中可以直接把考上a大b大的奖学金预支给你。这个很简单，我和学校报一声就可以。另外根据你的成绩，学校可以免除你的一切学杂费，只要你来一中。”

        梁居安呆住了，这是什么？还有这种操作？

        齐国富：“居安，你的卷子我看过，你之前在比赛里的表现我也知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完全拿得到。一中的竞赛环境虽然比不上四中，但谭主任刚才说的一段话都是真的：学校在你比赛上一定会重点关注你，各种机会也会以你为优先——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吧。只要你来，就是来全省成绩最好的理科重点班，即使你……即使你竞赛成绩有失误，你在这样的班级里学习，高考也有很大的优势，也是稳进那两所学校的。”

        齐国富像是要强调似的，加了一句：“你没问题。”

        梁居安后来回忆起齐国福的这段话，总觉得真假参半。

        一方面齐国富给出的承诺让他觉得有些新奇，有些难以想象，另一方面，齐国富最后说的那段“即使你竞赛有失误”，可能是忽悠梁居安的。

        梁居安自己都不相信他这一脚长一脚短的全科成绩可以上a大b大，而等到梁居安自己真的两年都没有进国集后，齐国福的态度显然也是，他并不相信梁居安高考能进这两所学校。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面对突然认亲的齐国富，初三的梁居安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只能说：“谢谢齐老师。”

        齐国富拍拍他的肩膀：“客气了。你……可以再考虑一下，随时打我电话。”

        梁居安又重复了一遍：“好的，谢谢您。”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梁居安觉得自己可能该走了。

        他想了想，决定和齐国富道了别。“齐老师，我该走了。”梁居安挤出了一个小时之内为说不多的话，对着齐国富浅浅鞠了一躬。齐国富对他笑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见外了。等你电话。”

        梁居安点点头：“老师再见。”

        齐国富摆摆手：“再见，你回去吧。”

        梁居安迈步准备走，感到背后的人没动，可能是在看着楼道，也可能是在想着什么。他想回头再看看，又不是很敢——他其实挺怕这个老师。

        他就听得身后的齐国富又开口了：“居安，你上高中以后要不要来我们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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