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过了一个周末，虞微偶尔会在手机上看到一些谈论梁居安的消息。她总觉得高中生不会关注这种无聊的内容，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关心别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八卦。事实也确实跟她设想的一样。

        周末过完，虞微回到了学校。她酝酿着找个时间去找班主任齐国富把事情办好，然而总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拖住她，比如说今天上课的时候齐国富点她起来回答问题，虞微没打出来，下课突然就去办公室罚抄，齐国富在旁边给一轮一轮问问题的学生讲题，抄到第二节课齐国富也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虞微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写多少。

        比如这天发了月考成绩，重点班和平行班还没有互换人选的时候虞微就去年级大榜前面找人，结果第一眼看到梁居安高高地飘在年级第三的位置上。她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这个人各科成绩——居然没有一门是发挥失常的，连语文都比均分高了不少。

        虞微呆了半晌，然后接受了梁居安就是这个水平。

        他就是这么厉害。

        比如老三和许彬都离开了。一般来说，月考过后每个班有人员变动很正常。可有心的同学稍微一问，就会发现这两个人不是去了其他班，而是直接从夏川一中这个学校离开——这当然也很常见，作为全省的重点高中，每学期都有人千里迢迢转来上学也有人受不了压力而离开的。但熟悉老三的人都不会觉得他是那种顶不住压力的人，因此都感到奇怪。

        虞微算是知道实际情况的人，只能保持沉默。

        虞微不知道老三和他亲爹齐国富，这个一切事情的源头，到底是怎么掰头，怎么沟通好的。她只能感觉到，老三走是走成了，齐国富则整个人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波及范围从她延申到整个班级。大家都觉得齐国富最近吃了枪子儿，可能是因为儿子转学了？

        然后大家在短暂猜测之后的态度很一致：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等虞微拖到第三天也没有去找齐国富把事情办了的时候，她等来了高二一班的新同学。

        梁居安提溜着一袋子她又没见过的书，背着书包，戴着茶色眼镜，气定神闲地出现在教室门口。齐国富当时正好不在教室里，很遗憾地错过了这一精彩的场面——一班的一小部分同学们，对梁居安进行了全体起立、夹道欢迎的热烈祝贺。

        当然主要是后排的人。

        梁居安在前门探了一个头出来，扫视了教室一圈，给虞微和张灿打了个招呼，又离开前门，走到了后门，直接拉开椅子坐下。

        梁居安抬手：“好好，各位平身。”

        虞微看着他，心想他就是一个看起来这么轻松自在的人。

        ——

        梁居安这个人回来了，虞微的收获是上课时候的一堆小纸条。

        当然，大部分时间，梁居安和她一样认真听课。

        其实很难看出来梁居安这个人是在听课的，因为他一般都低着头，手上要么停着，要么在圈圈划划，看上去像是在看自己的东西。

        但虞微能看到他会在纸上记录一些老师讲的要点，尤其是除了物理数学以外的四门科目，讲考试卷时他连自己已经对了的题目都会记录。

        虞微想，只有错题很少的人才能这么做。

        过去长期没有听课的坏处也体现在了梁居安身上，他经常容易走神。虽然梁居安过去能长期处于思考题目的状态，经常一想就是几个小时，但他对于听课这种被动接受知识的方式有点不熟悉了。

        听着听着课，虞微就感觉梁居安的笔停下了，整个人呆住，好像是跟丢了进度，不知道现在讲到了那里。

        他有时候能马上重新跟上进度，有时候呆住的时间稍微有点久。

        一开始虞微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梁居安会呆一会儿直接问她讲到哪儿了，虞微就告诉他。后来虞微熟悉了，发现梁居安在发呆就直接在他的卷子上圈画，或者给他写小纸条，说明刚才讲了什么。

        梁居安把她写的纸条收起来，有时候重新撕一张给她回小纸条，写一些无意义的语气词，比如“好耶”。

        虞微有点想笑，把那些“好耶”收进笔袋里。

        梁居安有时候会在纸条上写些别的。这天下课的时候旁边特别吵，虞微在写作业，梁居安给虞微塞了一张：“我以后是不是得找张灿问上课讲哪里了。”

        虞微有点想笑，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等她不在一班的时候这人上课掉队了都没有同桌可以问。

        虞微想了想，把纸条拿过来垫在作业上面写：“你要不坐在讲台边上去，有问题直接问老师。”

        梁居安接过纸条，笑了，说了一句：“有理。”

        他低下头在纸条上刷刷写，过了一会儿递回来。

        虞微一看，梁居安写的是：“我想到一个办法，我把问题攒着，攒到五个我就来问你。怎么样。我们可以去夏大图书馆。”

        虞微拿着纸条，顿了顿，抬头看他。

        这人目光真诚。

        虞微想，这是在约我去图书馆吗？

        是的吧。

        虞微点点头，“行啊。”

        梁居安笑了：“好。”

        梁居安又说：“我肯定不是反对你啊，以后我们不在一个班了，还能互换资料，还能看两边布置的作业有什么重合，重合的就先写认真写，不重合的可以晚点写，对吧，超级开心。我还能教你数学，你还能教我语文英语。”

        虞微点点头：“嗯。”

        她其实也没仔细想过会怎么看，她做重大决定很少考虑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并且她觉得都高中生了，再过一年都成年人了，没有必要为了在不在一个班这种事情伤春悲秋生离死别的。

        结果梁居安现在这么说，她居然觉得有点不舍。

        她不得不承认，这几天没找齐国富的主要理由是，她很……舍不得跟梁居安坐在挨着的两个位置上的感觉。

        中学时代的同桌好像经常会被赋予不一样的意义。

        但虞微上初中的时候，学校人少教室多，教室里的座位是一列一列分开的，根本就没有同桌这回事情。

        上高一的时候，虞微一开始在七班，同桌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子。虞微说不上喜不喜欢她，就感觉生疏，跟现代单元楼里会遇见的邻居一样每天互相点头，大家都带着点礼貌和被迫营业。

        虞微也不知道梁居安这个人怎么做到的。他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个人，居然能成为虞微长这么大最印象深刻的同桌，尽管两个人实际同桌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左右，真正认识的时间也就半年不到一点。

        人生还是很神奇的，好像人际关系的深度并不完全和时间成正比。

        虞微想，理智上她当然不可能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的选择和计划，这不妨碍她情感上感到了一丝不舍。

        也就一丝吧，不能更矫情了。再矫情就不礼貌了。

        她把梁居安给她的纸条收起来，准备这天下午休息的时候去找齐国富。

        ——

        虞微早早地往嘴里塞了点食物当作晚饭，准备拿着材料去找齐国富。她担心齐国富因为任何理由为难她或者干脆直接训她一个小时，饭都吃不上，所以提前把晚饭快速解决了。

        梁居安那个人一下课就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干什么，虞微也没问。

        虞微走向办公室的心情有点复杂。

        真到了要找齐国富，要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的那一刻，她多少有点忐忑。

        她其实是担心齐国富可能提出的质疑的。

        倒不是因为她害怕齐国富，而是因为她担心齐国富可能说出的每一句质疑都是真的。都是事实。

        就像当初虞诚明问她的话，她当时的心里其实不是完全不同意的。她真的适合这里吗？她是不是真的选错了方向？她其实内心带着疑问。

        但虞微相信自己现在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像一年前的她可能会为了一口气而做出选择，那么她现在不再关注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而选择。她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告诉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选你喜欢的，选你真心想选的，不要害怕。

        虞微盯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心想我到底还是从别人身上获得了一点能量了。

        她甚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以前居然会为了除了自己前途以外的东西，比如别人的目光，比如为了一句“女孩子学什么理科”之类的话而叛逆。我有病吧。实际上就是这根本不重要，有的人甚至连亲情都可以舍弃，我何必拽着这微不足道可以忽略的倔强过日子呢？

        想那么多做什么。

        虞微走到办公室门口，觉得这一路的思想工作让自己稍微不那么紧张一点了。

        她抬手敲了敲门，结果是在敲门的时候才听到了办公室里两个熟悉的声音。

        虞微愣了愣。

        里面的说话声被她的敲门打断，虞微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自己应该听听里面的对话然后直接走。

        办公室里沉默半晌，然后是齐国富不耐烦的“进来”。

        虞微感到一瞬间的进退两难。

        刚才里面的话她听到了一点。她一瞬间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就在半年前，高一下学期，她刚认识梁居安的时候。也是她在门外，听到了里面齐国富的声音和梁居安的回答。

        当时齐国富的声音更大，梁居安的声音更小。时隔半年，齐国富的声音变得稍微不那么炸耳朵、富有穿透力了，梁居安说话好像多了一种底气。

        挺神奇的。虞微心里一闪而过这个评价。

        虞微没有出声。她甚至犹豫了一秒，觉得既然里面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可以现在马上跑掉，因为她明显听到里面的话题和自己有点关系。

        但是你在害怕什么呢，虞微想。他和齐国富在里面说到关于你的事情，他都没有躲，你躲什么。虞微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胆小，至少不能比梁居安胆小。

        虞微把门推开，看到梁居安站在齐国富的办公桌前，扭头回来看她。这两个人显然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直愣愣地看着她。

        齐国富很快反应过来，盯着门口的虞微：“什么事？”

        虞微差点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克制住了。

        门口到办公桌有五六米，虞微都不敢走回去，捏着材料杵在门口：“交申请。”

        齐国富：“什么申请？”

        虞微：“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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