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虞微觉得今天的邱雨欣家好像哪里怪怪的。两个人被姨妈迎上楼来，在沙发上坐着。她看到邱雨欣的房间门紧闭着，然而那个房间现在只有放假时候的她会待着，每次出门的时候她都会把门打开。姨父在饭桌上吃饭，一边点起一根烟，表弟不在外面，但是鞋子拖在了门口，估计也在他和姨妈姨父的那房间里待着。整个家里安静得出奇。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有点局促。

        姨妈走进厨房，路过餐桌的时候问了两人吃过饭没，姨父看了她一眼。虞微说我们吃过了。姨妈就拐进了厨房，给两人拿了两个刚洗了的苹果。虞微吃完晚饭不是很想吃苹果，拿着苹果有点百无聊赖。梁居安看起来接受良好，谢过姨妈开始啃苹果，然后夸苹果很甜。

        虞微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

        姨妈在沙发边上坐下，笑着看着两人。虞微有点不自在，像早恋被抓包。明明现在已经高考完了，而且她面对的是自己的姨妈，甚至不是自己的父母。

        姨妈问梁居安的姓名，梁居安熟练地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虞微高一的同桌。姨妈笑了，问两人是不是关系很好。梁居安对答如流，说两个人以前是同桌，后来也经常互相请教题目，互相学习什么的。听得虞微有点想笑，在旁边补充说他是全省第九，数学物理两门满分。

        姨妈眼睛亮了一下：“这么厉害啊！”

        虞微笑笑。她也觉得梁居安很厉害。

        姨妈又问，成绩这么好，家里没少请家教吧，她听说很多大学霸都从小找其他重点高中的老师，重点大学的学生给补习的。虞微给听得一愣，梁居安解释说，没有这个习惯，就是自己学。高一高二的时候搞过物理竞赛，跟着学校里的物理老师学过，但是比赛没考好，后来就停了。姨妈哦了一声，反应了一会儿说那是真厉害。

        三个人尬笑。

        姨妈又问梁居安想学什么专业。梁居安说报了a大物理系。虞微在旁边没说话，没补充说他已经跟a大签约都签好了，板上钉钉的那种。姨妈说，哦，要搞科研啊。梁居安笑了笑，说搞科研挺好的，要是有机会就搞。姨妈说，你们家一看就不是一般家庭，怎么没有机会？梁居安笑了笑。姨妈说是吧？你爸妈里面肯定有人是老师或者大老板什么的。

        虞微想，这是在干什么？

        梁居安眨了眨眼睛，说爸妈以前都是大学教授。姨妈说我看人准吧。梁居安点头。姨妈又问以前都是是什么意思？现在下海了？梁居安说爸妈都过世了。

        场面尴尬了起来，姨妈过了半天哦了一声。

        姨妈：“这样啊。不好意思。”虞微看着她亮起来的眼睛暗了下去。

        梁居安坐在沙发上，换了个坐姿，看了看姨妈，看他的神情简直好像不知道自己刚说了什么令人惊讶的话，这人好像完全不尴尬。虞微想离开这地方了，但又不能走，只能坐在原地啃了一口苹果。安静的空气里只剩她啃苹果的声音。姨妈过了一会儿又开口了，开始问梁居安老家是哪儿的，梁居安如实回答是本地的。姨妈说，虞微家不是本地的，她爸妈分开得比较早，姨妈家就和她自己家一样。

        微感觉呼吸有点不太顺畅，想说，我想问他开学以后的数学题，编一个类似的瞎话把人支走。但姨妈还是不死心的样子，像是一定要从梁居安嘴里套出点什么话来。她只能说自己要去洗个手，姨妈忙着和梁居安说话，没听到似的。

        虞微起身走向家里的卫生间，听得姨妈突然在背后叫住她：“你干什么？”

        虞微回头：“洗……手。”

        姨妈看了她一会儿，又回过头去和梁居安问话。虞微觉得姨妈是有什么想说的，但碍于梁居安在旁边，不方便说。虞微莫名其妙地推开洗手间的门，洗了个手出来。出来的时候姨父在阳台上抽烟，姨妈还和梁居安在沙发上聊天。虞微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避开外面的视线，推开邱雨欣房间的门。然后她看到房间的主人正大剌剌地坐在房间的地板上。

        窗帘没拉，但房间也没有开灯。虞微和那笼罩在阴影中的人对视了一下，时隔一年的会面就是这么尴尬而突然。

        邱雨欣：“哦……你好。”

        虞微不知道邱雨欣是不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虞微是来叫她出去的。总之这人气定神闲地把手边的烟掐灭，丢在地上，支起身子往外走，穿过门口的时候，因为门不够宽，两个人轻轻地撞了一下。

        虞微不知道这人的神情是什么。这人的眼神里有什么呢？她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虞微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听到了客厅里一声响亮的晚上好。

        梁居安好像回应了什么，虞微没太听清楚，梁居安声音不大。然后外面又没有人说话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应该是邱雨欣趿拉着拖鞋从客厅走到了厨房。虞微假装自己刚洗完手，默不作声地往外走。看到姨妈脸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神情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客厅里不是很亮的白炽灯一照，邱雨欣整个人到处青青紫紫，分明是刚挨了一顿打。

        虞微突然就看懂了。上次姨父砸门的痕迹还留在邱雨欣房间的门上，灯照不到的角落里还停留着一只拖鞋。

        虞微站在原地，先是全身发冷，然后她看着在阳台上抽烟往下看的人，在厨房里洗手洗苹果的人，在客厅沙发上聊天的人，突然想要大声尖叫。

        这是何必呢？这是在做什么呢？

        梁居安坐在沙发上，他是整个家里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这人一下一下地啃着他的苹果，在沙发里换了一下坐姿。姨妈还想接着刚才的话头：“刚才我们说……”

        邱雨欣拿着一个苹果站在餐桌边上，远远地看过来。“我是她表姐，我认得你，”邱雨欣看着梁居安说，“高一的同桌吧。”

        梁居安看着她点点头：“对。姐姐好。”

        邱雨欣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脸来：“学霸你好。”

        虞微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空气好像是静止的。姨妈在旁边打圆场：“今天我们家姐姐上学放假回来，之前走路不太小心，不知道在哪儿摔的。”

        邱雨欣在餐桌边上开了一罐可乐喝了一口，然后对着姨妈说的话特别响亮地“嗯”了一声。

        梁居安点点头，假装他已经相信了。

        邱雨欣放下饮料罐，又提高了音量：“你是今年全省前十吧？我都听说了。”

        梁居安：“嗯，对。”

        邱雨欣：“挺好的。读书，好……好好读书。你要去全国最好的大学吧？哦……你们都要去。”她在桌边坐下了，“京城挺好的，不像我们这儿。”

        虞微想，不像我们这儿什么？虞微其实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一户人家的不幸还是所有家庭的不幸，不知道自己去了京城上学会是什么样的未来。总之她自己坐在沙发上想要夺门而逃了。

        阻止她没有夺路而逃的是她和梁居安能逃，邱雨欣怎么办呢？她不是在上学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姨妈和姨父把她找到了吗？还是她自己回来？虞微有很多问题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她。

        虞微捏着沙发边，等接下来做什么。她突然觉得，要么还是梁居安先走吧。他为什么第一次来自己的家里，或者是自己住着的地方，没有被他见过的地方，就是这种场景呢？他带自己去找老宋，找他认识的人，从来没有这样。她却生活在这里。

        姨妈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似的——虞微在她家里住了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姨妈这么懂自己在想什么——说时间不早了，小梁同学先回家吧。虞微你去送送客人。

        虞微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如蒙大赦，总之她起身几乎是推着梁居安往外走。走吧走吧走吧。梁居安被她推着往外走的时候虞微都不是很想看他的脸。再见再见再见。然后她一溜烟地冲回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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