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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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回来了吗!”
祁绒失笑,知道解伯是在开玩笑。
下一秒,老人心疼地捏住了她的手腕:“比上次瘦了好多,早知道爷爷就去市里给你送汤了,受欺负了吧?”
几句话说得祁绒心里五味杂陈。
解伯无儿无女,在祁家待了一辈子,是祁绒爷爷那一辈的人了,从小看着祁家的几个萝卜头长大,把祁绒他们几个当成亲生骨肉来对待。
“怎么会,现在是法治社会,没人敢欺负我。”
祁绒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酸涩。
她不敢说原主已经承受不住,割腕自杀死过一次了。
“还带了水果回来,绒绒长大了!”
发现祁绒带了水果的解伯一秒大喜,明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却开心得不得了,嘴里的夸奖都没停过。
跨进大门,还没等祁绒反应过来,解伯高呼:“老爷、夫人,绒绒小姐回来了!”
一把年纪了还被叫小名的祁绒尴尬地跟在后头。
走进祁家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架老爷椅,老爷椅上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回来了。”
祁绒浑身一僵,隐藏在身体里恐慌从脚趾窜上头皮,那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怯感——自知在外面做了坏事,却不敢对亲人开口、只能拼命掩饰的感觉。
眼前的中年男人是她的父亲,也就是叱咤商场数十年的祁荣生。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她却如鲠在喉,一时之间场面都冷淡了不少。
祁荣生如鹰的视线上下扫视着祁绒,面容不怒自威,没说什么,而是淡淡地收回了手里的平板:“吃饭吧。”
餐厅里热气盎然,阿姨在忙活。
祁绒乖顺地点头,低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心脏渐渐平复,虚惊一场。
她害怕祁家人察觉出端倪来。
如果祁家人发难,她自问难以招架,虽然她继承了原主的一切,但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难过的情绪影响着她,她扪心自问,虽然这种漠不关心是常态,但并不代表她不会伤心。
“绒绒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行,小花园里传来惊喜的招呼。
一个貌美端庄的妇人从小花园走来,手里还抱着一捧沾满露水的百合。
她亲密地握住祁荣生的手,丝毫不见皱纹的眼角闪烁着信赖的光。
两人一看就是一对默契的爱侣,周身萦绕着外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秦盼,年轻时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她和祁荣生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的婚姻水到渠成,祁家子女的相貌多是来自于她。
大概是祁家夫妇从小带来的榜样效应,祁绒的恋爱观也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她爱上谢徵大部分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
她始终相信年幼一起长大的情分,相信两人最后会走到一起。
小时候的祁绒虽然长得玉雪可爱,但反应迟钝,总是怯懦地躲在角落,那年秦盼怀孕,无力照顾她,祁绾去了夏令营,祁荣生又忙于公司,家里除了阿姨保姆就只有祁纥,少年被迫照顾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
小祁绒对自己的家人十分依赖,她听从妈妈的话寸步不离地跟着祁纥,但七岁的祁纥正处于疯跑爱玩的年纪,时常嫌弃小祁绒跟不上他的脚步。
只有谢徵带着她玩儿。
祁绒还记得,有一次祁纥和她玩躲猫猫,小祁绒还以为哥哥是来陪自己玩儿,却没想到祁纥心里打算的是想把她丢在别墅里自己出去玩,小祁绒相信了哥哥的话,乖乖藏在了庭院里。
那天刚下过雨,她蹲在泥泞的草丛里,像一只邋里邋遢的小花猫。
没有意识到被骗的她把自己藏了起来,就算一直没人过来找她,她也执拗地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昏昏欲睡,结果一头栽倒在树上,额头上磕了个大包。
邻家路过的谢徵发现了她。
谢徵小时候十分正经,透露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发现祁绒时惊讶极了。
“过来。”
他满脸不赞同,站在围栏那边蹲下来朝她招手。
“怎么了?”
他拉了拉祁绒的手腕,关切地问。
听见熟悉的嗓音,祁绒抱着额头,磕磕盼盼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里还含着一包泪。
她浑身都是泥,雪花袖被泥巴糊到了胳膊,小手脏兮兮的,看得谢徵眉头一皱,一把把她的手心抓了起来,用手帕擦拭她额头上红彤彤的鼓包和脸上的污渍。
这虽然不是祁绒和谢徵的初见,却是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那个小小少年蹲下身子和她平视,温柔地替她拭去身上的泥巴。
他还歪着头,一边听她磕磕巴巴地描述自己经历,一边给她擦头发。
在听到她说是在和祁纥玩捉迷藏时,少年眉间紧锁。
当天下午,小祁绒就收到了哥哥送的雪糕,虽然她一天都没有见到哥哥,但她以为是自己游戏获胜的奖励,连赔礼道歉都没听清。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祁绒都是跟着谢徵的,就像谢徵的小尾巴。
祁纥反而乐得清闲,但被教训过后收敛了许多,也没再敢把祁绒一个人扔下了。
不过让祁绒奇怪的是,明明记忆里的祁纥和谢徵是十分要好的朋友,现在却水火不容。
回归现实,秦盼回来后把百合插进准备好的花瓶里,拉着祁绒的手落座。
餐桌上的菜色极其丰富,祁绒这才发现,桌面上还多了两副餐具。
只有她手里的那副是新的。
祁家父母的餐具都是中规中矩,有勺子的那副是她大姐的,家里只有她喜欢喝汤;茶杯有豁口的那一套是祁纥的,有一次祁荣生教训他砸了杯子,留给他长长记性。
其实祁绒是可以理解的,她上一次在家吃饭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前了,虽然她也有回来过几次,但竟然一次都没有在家吃过饭。
见祁绒低头不说话,秦盼忍不住打破僵局:“先吃点水果吧!”
她把果盘往祁绒面前推。
“谢谢妈妈。”
祁绒象征性地捡了起一片西瓜。
秦盼一喜,祁荣生也抬起了头。
只是祁绒埋头苦吃,没有察觉到二老的讶异。
刚吃没两口,门外传来喧闹声,一个高挑的身影推门而入。
“我来迟了吗?”
来人脱下酒红色的西装外套,动作熟稔地搭在椅背上。
黑亮的头发像丝绸,束成高高的马尾,发鬓上别着钻石发卡,衬得脸庞莹白如玉;高挑的眉峰、裸色的唇彩,秀美的脸庞带着一股难言的气势。
她脱下昂贵的漆皮高跟,熟练地穿上毛茸茸的居家拖鞋。
“回来了,快来吃饭!”
秦盼热情地朝她招手。
祁绒恍惚了一瞬,差点没认出来。
眼前的女人是她的姐姐祁绾。
记忆中的祁绾是一个梳着高档发型、红唇似火、气势非凡的女人,她的面容常年精致无暇,身上带有香水的气息。
这是因为她经常要与客户谈生意,祁氏总经理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今日的祁绾却柔软了许多,仿佛收敛了浑身的力量,却任然让人觉得不可小觑。
这也是为什么外界都说祁家虎父无犬女。
祁绾是所有子女中最像祁荣生的,不论是商场上的手段还是平日里的性格,都是雷厉风行。
祁绒却很少见到姐姐这样的一面,略微有些惊讶。
“我回来了,爸、妈、阿绒。”
祁绾一一打招呼,对上祁绒时表情一板一眼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豪门大家族里的打招呼方式吗?
祁绒放下手中的瓜,还没起身,就听见祁荣生冷哼了一声。
“少把你在公司那套带回来,饭菜都凉了!”
这话可一点都不客气,可祁绾面色不变。
秦盼推搡道:“少说两句”。
哪知祁绾面不改色地怼了回去。
“爸,董叔叔他们让我问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您的年假已经推迟四天了,董叔叔说如果您不方便回集团的话,就找人专门来家里接您。”
明明说的是接,却仿佛表达了“抬也要抬回去”的意思。
祁荣生的表情顿时就不好了。
外界传闻他身体不好甚至病危,但只有家里人知道这个老头最近钓鱼喝茶下象棋,玩得不亦乐乎。
秦盼在一旁偷笑。
一家人其乐融融,周身环绕着和谐与幸福的氛围,祁绒抬眼,然后默默低头扒饭。
平心而论,祁家算是豪门圈子里家风颇正的了。
父母开明、子女有出息,既没有其他豪门里情妇和私生子的腌臜事,也没有兄弟反目为了家产打破头,他们都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上发光发热。
但祁绒还是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和这个家。
她把一切归结于是因为自己重生而来,对这个家还不熟悉。
吃了一半,祁绒发现,餐桌上的菜色如此丰富,却没有几样适口味的。
里面的菜色大多都是祁绾喜欢的,这场久别重逢的聚餐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欢迎在国外谈生意的祁绾回家。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祁绒觉得自己应当是失望的,但心脏已然麻木,竟激不起半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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