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病情

　　方医生的话让祁绒陷入沉思。
　　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看来都是她自以为，稍微有些眼力的人，或许都能看出问题。
　　但若是日常相处在一起的人，其实会下意识忽略，因为当一切变得习以为常的时候，除非发生重大事故，不然人不会轻易打破自己的认知。
　　良久，祁绒开口：“确实，不过也是因为爸爸他太威严了，说不上害怕吧，可能是我本身胆子就不大。”
　　她自嘲一笑。
　　方医生：“你别介意，我也只是有些好奇，绾绾从以前开始就经常说道你。”
　　“是吗？”祁绒的反应十分无奈。
　　要是说道她，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见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方医生连连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绾绾那个时候就和我介绍过她的妹妹，要知道，她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我一个都不认识，只有你。”
　　“那是因为我老是死皮赖脸跟着她一起回家。”
　　祁绒摇头。
　　她如果不是跟着祁绾，家庭司机或许早就把她漏下了，到时候连家都回不了。
　　明面上是接两姐妹一起回祁家，实际上只是来接祁绾的，后来祁绒坚持住校、再加上姐姐毕业了，就没再跟着后面跑了。
　　祁绒的表情暗淡了下来，却又有些习以为常。
　　这和方医生的设想出入极大。
　　祁绒好似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脸上的神情都自成一派。
　　他见过许多病人，有些病情严重但智商极高的人，平常生活中也无法伪装得如此彻底，就像是原本就没有患任何心理疾病一样。
　　但他明面上不敢显露分毫，而是就这先前的话题聊下去。
　　“不对，绾绾明明说过，她还说自己的妹妹很聪明。你以前还送过她生日贺卡对吧，那上面通电的星星灯，后来没电了，还是我们一起找的电池。”
　　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生日贺卡，打开会有立体纸绘，唯一亮眼的就是贴了一排星星灯，但也是普普通通的材质，估计在杂货店花十块钱就能买到一沓。
　　方医生说起来的时候，祁绒自己都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但仔细想了想，那时她随手在小卖部里抽的一份贺卡，就是为了让它看上去不那么廉价才贴的星星灯。
　　她搓了搓手，有些尴尬。
　　那个时候她还是见到有人给祁绾送礼物才发觉是姐姐的生日到了，然而连祁绾同学都清楚的事，她却忘了。
　　当时她就脸蛋发红，慌慌张张地买了一份手写的贺卡，但后来才发现，不论是亲戚朋友还是同学伙伴，送来的礼物无一不包装精致，和她手里的东西一对比，真是说不上的寒酸。
　　于是她就后悔了，把东西扔了，后来又用零花钱买了四叶草的铂金手链，才敢当做生日礼物送给祁绾。
　　现在方医生却说，祁绾很喜欢她送的贺卡。
　　祁绒怔住了。
　　“我明明把贺卡扔掉了。”
　　她想说，那东西太寒酸，而她明明有很多父母给的零花钱，如果祁绾看到，会认为是随手买来糊弄她的。
　　祁绒一副困惑的样子，方医生却哈哈大笑起来：“你是扔在学校外面的环保垃圾桶了吧？你们家司机看到了，专门告诉绾绾的。”
　　剩下来的方医生没说，因为堂堂祁家大小姐，竟然撸起袖子就想翻垃圾桶，还是司机大叔和当时的方淮庭把她拉住，后来方医生偷偷摸摸把环保垃圾桶推到了角落里，这才避免了祁绾再大庭广众下出丑。
　　“原来是这样。”
　　祁绒神情复杂。
　　回忆里的细节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她记得后来祁绾收到铂金手链的时候表情淡淡的，和收到其他礼物时没有任何差别，而且她也从来没见过姐姐戴她送的东西，不管是那次的生日会，还是以后。
　　“不说了不说了，你可别告诉你姐姐，这些话是我说的，她向来都喜欢装成一副冷酷淡然的样子，实际上刀子嘴豆腐心。”
　　方医生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扩散开来。
　　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祁绾凌冽强悍的外表下，实际上是一颗重感情的心，一旦被她囊括在羽翼下保护，才能隐约感受到坚冰深处的温暖。
　　祁绒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样形容祁绾，慢了一拍才点头：“哦”。
　　方医生撸起袖子，手表的分针划过了六分之一的弧度——距离他出来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虽然还想进一步地谈话，但方医生知道，继续下去恐怕会引起祁绒的怀疑。
　　“时间不早了，估计绾绾和伯父也谈完了，我先去客厅那边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倒时候别忘记回来吃饭。”
　　方医生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夹杂着即将面对风暴的悲壮，又隐晦地流露出一丝甜蜜，大概祁荣生带给他的压力确实很大，但为了祁绾，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能说，方医生入戏颇深，自然而然地带入了女婿的角色，就连祁绒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原本因为方医生突如其来的偶遇和闲聊而觉得有些局促的祁绒，见到他这副样子也不禁释然了，看来方医生真的是太紧张了，才会忍不住出来透透气。
　　“好的，方哥，加油。”
　　临走前，祁绒还不忘给他打气。
　　方医生也整理了一下表情，挥手离开了。
　　只是他背过祁绒后，眸光暗沉了一瞬，眉宇间闪过几分凝重。
　　这边送走了方医生，祁绒顺着小路走到湖边，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脚步轻松地回到了客厅。
　　等到晚餐时间，一家人难得凑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一起上桌的还有诚惶诚恐的郑晓琪和半路加入、被强制安排在祁荣生旁边的方医生。
　　以往祁荣生也有充满压迫感的时候，但那时被凝视的目标是祁绒自己，她除了感觉到害怕，头脑都是一片空白，足以见得老父亲的威严。
　　但现在火力似乎全被不停流着冷汗的方医生吸引过去了，祁绒不仅不觉得害怕，还会感觉好笑。
　　因为祁荣生脸上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写着“臭小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
　　虽然祁绒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觉得这样的争锋相对十分有趣。
　　餐桌上祁绾给方医生夹了几筷子的菜，就收获了老父亲的冷笑，还是秦盼看不下去了，拉着祁荣生的耳朵小声说“差不多得了”。
　　吃完晚饭，祁绒告辞，家里也是习惯了她回金秋园过夜，也没有强留，只是一样地、给每人准备了水果小菜大礼包，姜海寻和郑晓琪都分到了一份。
　　走之前祁绒看到祁纥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叫他出去喝酒的，不过他都一反常态地主动拒绝了。
　　他留下来当然是有目的的。
　　自从发现家里人背着他建了小群，他就知道，要是再出去浪几天，估计就要被剥夺信息分享的权利了。
　　果然，祁绒等人一走，家里剩余的人自然而然地凑在一起开会。
　　祁纥暗暗高兴，被他猜中了。
　　只可惜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他们竟然不想让他说话！
　　还没来得及拼死拼活捍卫自己的权利，祁纥就被祁绎拉去了一边，嘟嘟囔囔了一通过后，突然就变得安静了。
　　他们的谈话其他人不得而知，但老父亲的脸色却是实打实地缓和了下来。
　　与之相反的是一脸失落的秦盼。
　　祁绾表示，事急从权，方才都是演的。
　　不等话题的中心继续聚焦到两人的关系上，方医生连忙发问：“对于祁绒的病情，我有些疑问。”
　　一下子就把祁家的视线聚焦了过来。
　　“她真的是抑郁症吗？”
　　方医生问出了这个从初见就困扰在他心里的问题。
　　就从祁家人给他输送的资料来看，祁绒确实有抑郁病人的倾向，这种倾向还十分明显，包括她服药的举动，基本上是可以断定病情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
　　但今天的所见所闻推翻了方医生的想法。
　　祁绒很正常，思维敏捷、逻辑在线，对外界发生的事会做出反应，或笑或悲，感情充沛得根本不像是一个身患心理疾病的病人。
　　要知道抑郁症的突出表现是大脑发生了病变，比如说一般人听到笑话会开心地大笑、受伤时会感觉疼痛，但病变后的大脑会削弱情感接收器，导致一般的抑郁病人根本感受不到诸如高兴、悲伤等情感。
　　此上最为明显的症状并没有在祁绒身上出现，她和正常人一样，或许只是比正常人更加淡定一些罢了。
　　“怎么不是，那些药怎么解释啊？”
　　如此庞大的药量，要是没生病，为什么要做无用功？
　　“可她太对劲了，或许说，和材料中描述的那个人，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方医生眉头凝重了起来。
　　材料中的祁绒很暴躁，许多事情都是一意孤行，在外人和家人眼里的形象分化为两极，有时候胆小怯懦、有时候易怒急躁，几乎所有身边人形容她都是“喜怒无常”。
　　“这种情况我从医这么多年闻所未闻。在我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她已经痊愈了，而且痊愈得非常好，脱离了药物和治疗，已经可以作为正常人开始新生活。”
　　方医生的话让祁家人的心齐齐漏了一拍。
　　“……那另一种呢？”
　　深吸了一口气，方医生目光灼灼地说：
　　“另一种就是她病得更深了，伪装成了现在的样子，更有甚者，她可能分裂出了一个新的人格，开始代替原本的自己活动。”
　　“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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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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