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棠华（终章）

　　“噗！”一只血红覆着白霜感的手臂从雪中伸出。

　　李石隐踩着尸体从雪地里爬出来，他和那支军队，从山崖上，被雪带到了山脚。

　　他全身被冻得僵硬，只有胸口残存着一丝体温。脚下是被活埋冰冻上的数千人的尸体。

　　风雪在耳边呼啸，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人。李石隐听到了两个心跳，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紧贴着他的胸口，跳得快一些。

　　李石隐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那多海棠花，还有那颗树的种子。花仍在开着，像心脏一样用力地跳动。



　　把花摁在胸口，李石隐静静地默哀。

　　“棠，我会让这天地间开满海棠花。我会在这世上，为你夺得一处安身。你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下一次见面，我肯定会一眼认出来你...”

　　两年后...

　　首领大将军在皇帝派遣的一次秘密任务后便不知所踪，那一次任务后皇帝最精英的部队被大雪掩埋。皇妃下落不明，所谓的反贼李石隐，真正的揭竿而起，带领反抗军攻破了皇城。

　　龙椅上，李石隐用刀抵着李丰南的脖子，冷冷地看着他。朝堂之内已站满了反抗军，地上横着十具贴身护卫的尸体。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已经近乎疯癫地李丰南披散着头发，狂笑着，“你原本就想夺朕的皇位！朕就该早早地把你杀了！把你全家都杀了！你现在所做的，跟朕有什么区别？！”

　　李丰南主动贴近李石隐，脖子被刀慢慢没入，狰狞的鲜血流在他污浊的龙袍上：“你的手不干净！跟朕的手一样，都沾满了血！”

　　李石隐面无表情，任由他往刀上贴近，说道：“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一生，想得到的东西得不到，想留住的人留不住，皇位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

　　李丰南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棠啊，我的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新皇登基，新的国家建立，国号：棠华。年号：瀚海。



　　登基时，李石隐在所有大臣的见证下，认认真真地把手洗了几十遍，从怀中拿出了那一颗种子，种在了皇城的最中央。并下令，家家户户必须种海棠。每年春天，海棠花开满了天地。

　　瀚海十年，各地的战乱被平反，因为上一朝代的动乱，导致外敌势力入侵，在今年也被消灭。李石隐多次御驾亲征，抵御外敌，但也因此落下了病。

　　瀚海十八年春，四十多岁的李石隐独自站在高楼上，看着满眼的红色，还有那宫中他亲自栽种的唯一一棵血红色花的海棠。在这十八年来，他没纳过任何一个妃子，只是在他征战期间，收养了几个孤儿，教他们念书，当做亲生儿子和接班人培养。

　　“咳咳...”李石隐猛得咳了几声，血溅到了地上。他的身体已被摧垮，已时日不多，一直在鬼门关前徘徊。支撑着他坚持到现在的，是当初的那股执念，还有胸前，那已开了多年的海棠花。

　　来到那棵海棠树下，李石隐准备做最后的道别。

　　花枝夭夭，像一只只纤纤玉手托着血红色的花。十八年了，她愈发茂盛，已盖住了一方天地。在这花间，李石隐仿佛看到了棠的笑脸，轻轻抚着花朵，感觉回到了十八年前她的身边。

　　立下了遗诏，李石隐退位，独自离开了皇城。

　　再次来到了曾经的寺庙，敲开了稍微破败的庙门，已年迈的慧念吃力地开门，见到了李石隐。

　　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讶，慧念像是早料到他回来一样，“施主，且随老衲来吧。”

　　李石隐被带到了曾经那间房，房里的布置跟之前没多少差别，但桌子上和床头都放着几支海棠花。房内花香四溢，沁人心腑。



　　慧念声音浑浊，徐徐地说道：“前几日寺中又来了一女子，说是因为贪玩，在去皇城的路上与家人走散。来到这庙中，暂住于此。说来也怪，海棠花被摘下后几日便会凋零。但自打那女子来后，她摘下的花过了几日都依然鲜艳，像是老衲当年给施主的那红绸中的花一样。”

　　李石隐温柔地抚着那支海棠花，眼中含满了泪水。“那女子贪玩，应该快从外面回来了。”慧念关上了房门离去。

　　李石隐正襟危坐在床上，现在的他有些紧张，脸上也多了抹红晕。已经四十多岁的他现在的模样像是在等待初恋的小伙子。

　　先是一阵清香袭来，还未等细品，门便被推开，“嘿”地一声，跳进来一位拥着花的女子。

　　女子的脸被海棠花簇拥着，花与人浑然天成，脸上满是少女的稚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左眸旁边，贴着几个花瓣。

　　李石隐喉结动了动，视线已经模糊，颤颤巍巍地想要起身，但试了三次才站起来。

　　“那个...你好？请问你是哪位？”女子问道。

　　“我...”李石隐声音颤抖，已说不出来话。

　　“哦我知道了，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对不对？什么嘛，这么久才找到我！”女子娇嗔道。

　　“是...对不起...我来晚了...”



　　李石隐朝她慢慢走去，从怀中摸出了那朵海棠花。

　　“哇，你这朵花好漂亮啊！”

　　“我为你戴上好吗？”

　　“好呀。”

　　“喜欢吗？”

　　“喜欢！”

　　......

　　缥缈的远山中，立着一尊巨大的石佛。

　　石佛周围无草无木，唯有在石佛的手中，生着一棵海棠树。

　　当石佛存在的时候，海棠树就在了。在漫漫无尽的日子里，与石佛共度时光的，只有那棵海棠树。



　　海棠花在石佛手中花开，花落。每当花落尽时，落在手中的花瓣便消散，而枝头又重生出了花苞，等待下一次花开花落的轮回。

　　石佛喜欢看海棠花的花开的样子，喜欢看海棠花在风中摇曳，不喜欢看花落。

　　但他只能等最后一朵花落到手上时，下一次花开的轮回才会开始。

　　石佛爱上了一株海棠花。

　　“海棠花啊，我为你写的故事，喜欢吗？会念起我为你写的诗吗？”

　　海棠花默不作声，因为她只是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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