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不要……师姐……师尊……不要……”

        骆玉卿醒来的时候躺在家里，洁白的纱帐与记忆中血红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坐起来，看到的是自己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问：“娘……我师尊和师姐呢？”

        骆老人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说：“这话可不能说。”

        骆玉卿眼角带着泪水，她木愣地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师尊和师姐。

        她流着眼泪，扒开母亲的手，眼里满是无奈。

        骆夫人见她目光涣散，神情呆滞，于是赶紧叫她：“卿儿！卿儿你可别吓唬娘啊！”

        她声音沙哑：“娘，我没事，想歇息。”说完就把被子捂起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七王爷夺政成功，骆大人的处境也是大不如前。

        她就这样又睡了三天三夜，郎中说了没事，也就没人敢叫醒她。

        在梦里，她回忆了自己这十三年来的时光，好似大梦一场。

        “玉卿姐姐……”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是她从小的玩伴林伊。

        林伊是骆大人同窗好友林大人的大女儿，比她小两岁。

        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伸手摸到了林伊的脸。

        “玉卿姐姐，你没事吧？”

        骆玉卿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说：“没事。”

        她在妙春庐拜师学艺，原本是十九年不能离开的，林伊倒是每年会去看她一两次。

        思索了一会儿，骆玉卿才沙哑着嗓音，问：“妙春庐……有消息么？”

        林伊忽然与她拥抱，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我听说妙春庐现在被妖气笼罩，官兵进不去……”她停了一会儿，又说：“圣上很是生气，现在外面都是皇家禁卫……”

        骆玉卿抱着林伊，没有说话。

        几个时辰之后骆玉卿就被禁卫带到皇帝面前问话。

        她看着眼前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真想杀了他，但是为了自己骆家一家老小的安危，她只能痴傻地看着面前。

        带她进来的老太监解释道：“陛下，听说她一醒来就是这个样子，许是……受了惊吓，痴呆了。”

        皇帝皱了皱眉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骆玉卿看向皇帝，但是还得装作痴傻的样子：“骆……骆玉卿。”

        “你可知自己在这儿做甚？”

        骆玉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可还记得自己在妙春庐学的？”

        骆玉卿依旧摇摇头。

        皇帝看她痴傻，又什么都记不得了，于是烦躁地说：“算了算了，带下去。”

        老太监把她带下去，皇帝对身边的太监说：“找御医，想办法让她想起来。”

        这是骆大人的主意，她让骆玉卿装作痴傻的样子，可能皇帝会少难为她一些。

        出了宫门，林伊和骆夫人已经等着她了，她看了一眼两人，继续痴傻地看着前面。

        两人带她坐上了马车，骆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才敢小声问：“卿儿，陛下有没有为难你？”

        骆玉卿看着担忧的老母亲，摇了摇头，然后就不愿意说话了。

        很快，骆玉卿痴傻失忆的事情就传遍了皇城。那些当初嫉妒她的聪慧的达官贵人一个个豪不留情地嘲笑着她，还有素辛白。

        素大人一家已经被当今皇帝派去北疆极寒之地，并且暗中叫人到地方之后就处决。

        骆玉卿装疯卖傻已经一个月了。

        这天是皇城一位新皇身边的红人大官的夫人过寿，骆老夫人只好带着林伊一起去祝寿。毕竟现在的局势，他们骆家在这皇城里是一个也不敢得罪。

        林伊扶着骆老人下车，一下车一个穿金戴银的夫人就带着自己的女儿走过来。怪声怪气地讽刺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骆夫人啊。这马车素净得，我还以为哪家小门小户走错门了呢！”

        这皇城里的夫人们，大多是抱团的，曾经的谁落魄了，最好的也就是不落井下石，帮扶那是不存在的。

        另一个夫人走过来，继续挖苦道：“骆夫人啊，敢问令千金现下可会叫阿娘？”

        骆夫人真想一巴掌拍在那张涂满胭脂还千山万壑的老脸上，可是她不能。

        那夫人继续说：“我听说令千金可是更衣都要人呢。”

        林伊毕竟年轻，她就要反驳，骆老夫人拉住她。满脸推笑地对那夫人说：“劳烦夫人关心了。”

        她不能说自己的女儿没有痴傻，可是她不能，就像不能扇那张老脸一巴掌一样。

        先前那夫人挽着自己的女儿又说：“骆夫人啊，这女儿啊，还是不能生得太聪慧，太过招风啊，容易折……”

        骆夫人在袖子底下掐着自己的手，才让自己笑着面对这些挖苦。

        好容易他们讽刺完了，才进屋去，她被安排在宴席的最末端，这些她都忍着，努力赔笑，生怕那个不注意的一个表情就惹谁不爽了。

        这个宴席对于骆夫人和林伊来说都是最难熬的。

        在回府的马车上，骆老夫人终于是忍不住了，她默默地擦着眼泪。细心的林伊还是发现了，她递上手帕。

        骆玉卿在房间里，用南星教授的调理气息的功法让自己的身体表现得很糟糕，就像因为过度惊吓而痴傻那样。

        林伊陪完骆夫人，又带着饭菜去看骆玉卿。

        “玉卿姐姐，吃饭了。”她接过佣人手中的饭菜，放到骆玉卿面前。

        骆玉卿见有别人在，于是没有说话，因为她得时刻记得自己现在说话是结巴的，含糊不清的，就像真的痴傻那样。

        等房间里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骆玉卿才说话：“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还好么？”

        林伊看着她，说：“一切都好。”

        骆玉卿是家中长女，也是骆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其余的，还有二姨娘生的老二骆玉升，三姨娘生的三妹骆玉倩，以及五姨娘生的小弟弟骆玉楠。

        骆玉升早些年一直驻守边关，直到几月前才被召回，闲居在家。

        早年间多少家世不错的女子想要嫁给他，现如今，没有哪个想跟骆家——前朝重臣做亲家。

        骆大人现在只是一个干杂事的小官，干着最累的活，听着最恶毒的话。

        在这个“家天下”的制度之下，皇帝想要杀谁，想要埋没谁，自然一堆人帮他干这种埋没朝臣，甚至赶尽杀绝的事情。

        原本富丽堂皇的骆府，如今只有几个老仆伺候，就连油灯都不能多点几盏。

        骆夫人亲自端来洗脚水，蹲下帮骆大人脱去鞋袜。说：“倩儿命人来信，说是这几日婆婆总是苛责，想要回家住几日。”

        骆大人疲惫地往后靠着椅子，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如今家里也是这番光景，叫她尽量忍忍……”

        骆老人点点头，说：“是。”

        骆大人又问：“老四还是没有音信？”

        骆夫人回答：“还没有。”

        骆大人又叹了口气：“罢了，戏子无情。她要走，便让她走吧。走了，家里还少张嘴吃饭。”

        骆大人忽然想起自己的妻子二十多年来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娇不妒。实属难得。

        他拉着妻子的手，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骆夫人笑着回答：“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啊。对了，玉升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张罗婚事了。”

        骆大人第三次叹气，说：“可是现下，还有哪个姑娘愿意嫁来骆家呢？”

        “不知道……林大人肯不肯。”

        骆大人打起一点精神：“你是说伊儿？”

        骆夫人点点头，说：“林大人一家也被发配西北，说来也算是门当户对。”

        “好，我现在就给他写信。此时十有八九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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